昨夜乾清宮内蠟燭長明,至醜時将至方滅。
翌日,此事便如星火燎原般傳遍京師每條大街小巷,衆人無不贊譽新帝勤政愛民。
無論内心如何揣度,表面上對新帝的接受程度,也都随之水漲船高。
登基後三日,按照太祖皇帝所制定的規矩需休朝,以便讓新帝快速熟悉各方政務。同時也體恤臣子們籌備登基大典辛苦,休假休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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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乍現,慈甯宮内,蕭墨淩身着金色龍袍便服,撩袍而跪,恭聲道:“兒臣給母後請安。”
算着時辰,與他恰好相逢的蕭沁瀾眼簾微斂,向他欠身行禮。
太後俯視着跪姿端正的新帝,神色平和,嘴角輕揚,“皇帝自此君臨天下,無需再向哀家行此大禮,快快起來,賢昭亦起身吧。愣着做什麼,還不将陛下與公主扶起備座。”
聞太後令,正殿内侍奉的宮女、太監皆低頭斂目,各司其職,恭謹地聽命離去。
蕭墨淩在琉薇的攙扶下起身,目光平視前方,面上帶着淡笑,“明昭王朝以孝悌立國,兒臣晨昏定省,自是分内之事。可惜兒臣僅有三日閑暇,待歸朝理政,案牍勞形,恐怕難以常伴母後,膝下盡孝。”
“你們看看,吾皇孝心昭昭,初登大寶便以國事為先,孝心與實幹并行不悖,實為天下楷模。賢昭日後定要以兄長為鏡,勤學不辍啊……”
太後笑語盈盈,随即話音一轉,“不過皇帝無需過于憂慮。哀家多年執政,對朝中内外事務了如指掌。往後在乾清宮共同批閱奏折時,若有不解之處,盡管來問,哀家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細心教導。”
“是,朕定當謹記母親教誨。”蕭墨淩敬從地答道。
如今他尚無強大後盾,大權在握之日尚遠,隻能順着太後意思。
“聽說昨夜你忙碌至醜時?”太後慈母般溫言相勸,“太祖皇帝有訓,新帝登基享有三日休沐之期。你自幼随定國公征戰四方,後又入文華殿習治國之道,受教于詹事。你自是胸懷大志,不必如此急于一時。”
“母後所言極是。”蕭墨淩收斂了在外時的傲氣,笑言以對,“兒子隻是想早些熟悉宮中事務,好讓母後早日安心享福,不必每日操勞。”
“嗯,皇帝此心甚善,哀家深感欣慰。”太後笑容可掬,面容平和,不見絲毫怒意,“昨夜内務府呈上的賬本,你可曾翻閱完畢?”
“回母後,兒臣已詳閱。”
“皇宮之内,人員紛雜,各司其職,各局有别。若有不明之處,大可傳喚其領班太監或宮女前來詢問,無需顧慮他事。”
看似放權,實則暗指皇宮上下皆在太後掌控之中,皇帝的一舉一動皆逃不過她的眼。
蕭墨淩自然不傻,他應聲道:“母後體恤入微,兒臣銘記于心。今日歸宮後,若有疑惑,會及時向母後請教。”
蕭沁瀾對這番既似投誠又含告誡之言置若罔聞,隻是靜默出神,偶爾在二人目光交彙時,随聲附和幾句。
一番無關緊要的閑聊過後,便到了用膳時辰。
太後自然居于首位,皇帝坐于左側,而她身為先皇獨女,身份尊貴無比,故被特許坐于太後右側,以示殊榮。
三人乃當世之尊,至高無上之主,今朝共聚一堂,禦膳房上下自是不敢有絲毫懈怠,相較往昔更加精心籌備。
清晨時分,酒非所宜,席上佳肴琳琅滿目,卻無酒漿。
清蒸天鵝、錦繡纏雞、炮龍烹鳳、香燥肉絲、清蒸鮮魚等珍馐美味五彩斑斓,與之相配的是各式時令鮮蔬,米面佳肴。
羹湯清潤,營養均衡,相得益彰。
皇家禮儀森嚴,非比尋常府邸,用膳之際不可輕言細語。
偌大的慈甯宮一時唯有宮女布菜的細微聲響,以及三人近乎無聲地咀嚼。
膳畢,太後攜新帝前往乾清宮熟稔宮闱之事。蕭沁瀾則行禮辭别二人,想要返回居所甯安宮。
直至現在,蕭墨淩方得閑暇細細端詳于她。
他殷殷叮囑數語,待她步出正殿,背影逐漸消失于門外後,方神情冷然,徐徐斂去眼底那抹不易察覺的溫煦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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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攢陷饅頭,椒鹽餅,芝麻燒餅,柳蒸煎魚,炒鮮蝦。再是此酸甜湯……”本采将所述的肴馔逐一擺于檀木桌上,長聲嗟歎,“每日晨起盡是油膩肉肴,主子最愛面食,可太後面前不過三事,就連小小糕點亦隻能獨用其一。真是新皇登基,主子受累。”
基于在這裡養成的習慣,縱然餓得肚腹空空,蕭沁瀾用餐依舊優雅,隻不過塞入口中的面食稍顯碩大。
她飲了口湯,待腹中八分飽了才從容不迫地接過手帕,擦拭唇角,而後言道:“那些肴馔并無舛誤,這數年每日早膳皆以葷腥為主,本宮早已習慣。”
“所幸隻有此日,日後主子與陛下不必再同食了。”本采心疼地看着她。
她本無意,随口一言。蕭沁瀾将手帕翻來覆去地把玩,意味深長地揚起眉梢:“豈會隻此一日,人生漫漫,長着呢!”
“……何意?”本采不明所指,總覺得主子當初不選胞妹而是自己陪侍身旁,實在是委屈。
她不知該怎樣回應,蹙眉沉思片刻後,便不再糾纏,旋即轉移話題:“昨晚夜闌人靜,忠勤伯府的密探來報,醇親王又因莫須有之事被罰跪祠堂了。”
“跪祠堂?”原本心情尚佳的蕭沁瀾頓時收斂笑意,神情平靜地凝視那殘羹剩飯,“跪至何時?”
“暗衛禀報,約是正午時分,中間不許進食。”
“忠勤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