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個取下首飾,任由大宮女梳了個尋常發髻,她把玩着太後賞賜的物件,冷嗤一聲,“慈甯宮内的談話,你們可都聽到了?”
嬷嬷聽罷歎息一聲,“京師之中多有傳言,現在的陛下、醇親王,都對賢昭公主情有獨鐘。就連太醫院院使的嫡子也對殿下多有照顧。今日一番請安下來,依奴婢看,此類種種确非虛言。”
“何止非虛,陛下方才不是說了,還想要将賢昭公主納為皇後,繼續執掌宮中大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呢。”
說罷,祥妃自嘲地笑了笑,“朝野上下本就屬意明昭王朝的皇帝由嫡公主所出,若她真做了皇後,就算本宮提前誕下皇子,又如何争得過?怎有機會去争?”
話雖喪氣,卻是實情。
大宮女梳發的動作愈發謹慎。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嬷嬷勸慰道:“今日慈甯宮内之事,老奴亦在場。雖不敢自誇洞察入微,但依奴婢之見,賢昭公主對陛下未必有情。
若真真的有情,隻要她稍一開口,宮中哪會兒再有什麼淑妃。那些潛邸時的舊人,也得不到常在之位。”
言雖粗,理卻正,祥妃并非聽不得真話,反而偏愛這等直言。
她将手中簪子重重擲于桌上,聽着那清脆聲響,神情中多了幾分不耐,
“女子自當矜持。無論嫁與何人,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家公主更難逃脫這類宿命。太後未提,陛下未言,縱使賢昭公主有千千萬萬心結,亦不敢貿然提出。
況且今日她對本宮的不敬,你也親眼所見。她不是淑妃那般愚鈍之人。就連本宮都聽出了太後話中之意,她怎會一無所知。”
“娘娘,既來之,則安之。人生漫長,世事多變,誰又能确保以後會發生何事呢?”
嬷嬷上前一步,笑着看向她的肚子,“無論将來皇後是誰,娘娘都要有自己的皇子,這才是眼下最該操心之事啊!”
“對。”祥妃忍不住摸向腹部,“今夜陛下定不會前來。但冊封皇後一事重大,淑妃既無本事,長相又不如陛下心意。這長子的位置,本宮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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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噼裡啪啦——”
翊坤宮内,巨大的騷動與響聲震耳欲聾。
淑妃砸了能見到的所有瓷器擺件兒,待那怒氣稍減,方氣喘籲籲地坐在貴妃椅内,緊緊抓着扶手,胸口起伏不定。
殿内無處下腳,自昨夜至今,被分配來的一衆宮娥、太監皆戰戰兢兢,如臨深淵,齊刷刷跪在殿外,大氣都不敢出。
待她不再打砸,進檸方才上前,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柔聲勸解道:“娘娘莫要生氣,翊坤宮乃陛下特意吩咐……”
話未說完,淑妃登時怒氣沖沖打斷她,“什麼特意吩咐,明明是讓内務府随意操辦的。若此地真是陛下特意做主,那他怎地連看本宮一眼都不願。
慈甯宮内整整一刻鐘啊!陛下一句話都未曾與本宮說!一個眼神,哪怕是餘光都未分給本宮。”
她越說越委屈,眼中薄霧漸起,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陛下臨走的時候,除了扶起賢昭公主,都未觸碰本宮一下。你去問問這滿院下人,他們心裡是如何編排本宮的!”
“娘娘啊,他們皆是些卑微的奴才,哪裡敢違抗您的意思呢!”
進檸再次輕拍她的後背,語氣更加柔和,“娘娘切莫鑽牛角尖。今日在慈甯宮内,陛下同樣未曾搭理過祥妃。
娘娘位分雖高,但慶南伯亦是外戚。由此可見,昨夜陛下前往延禧宮中,隻是為了安撫慶安伯,并非出于心甘情願。”
“是嗎?”聽到此,淑妃的情緒才算平穩些許,“可陛下并未理會本宮啊!”
繞來繞去,這才是她最為挂懷之事。
她對自己的容貌向來自信,進檸也深知她的傲氣。
“陛下日理萬機,尚未有機會見娘娘一面。況且宮中太後掌權,娘娘若要吸引陛下的目光,便需收斂往日的脾性,協助陛下早日獨攬政務。”
“你是說……”淑妃還算聰慧,沉默良久後恍然大悟,“陛下的心思并不在後宮?”
“……正是。”進檸無聲地歎了口氣,但話中的意思總歸是大同小異。
“好!”淑妃眼神陡然變得銳利,“本宮定會使盡渾身解數,好好侍候陛下。”
說罷,她忽然看到什麼,頓時起身,眼神微眯,“那幾個宮女,身姿倒是婀娜,想必也是美人。”
“不可啊娘娘!”進檸大着膽子拽回了她,費心勸慰道:“宮中不比宮外,有太後盯着,娘娘可千萬要收斂心性,莫要被太後找到把柄,讓陛下厭棄。”
“是,男子皆不喜後宅女子争風吃醋。”淑妃俯視着那幾道綽約多姿的身影,冷笑道:“本宮明白,明面上,本宮自然會注意。”
“娘娘,這些宮女不足為懼,現下最最要緊的,卻是甯安宮那位賢昭公主!”
“你的意思是要本宮奪回管事權?”淑妃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放心,如今才剛剛開始,本宮自有分寸。”
“娘娘,不是這個,陛下對賢昭公主……”
“寬厚有愛,本宮看得出。近端時日不宜提起管事權。”
淑妃擺了擺手,回到寝殿内,“今夜陛下會來,你先行收拾妥當,本宮當養好精神,好好侍候。那碗藥記得提前熬好,本宮需早些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