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時分,天穹常呈灰蒙之色,猶如稀疏的潑墨渲染。
寒風凜冽,卷起屋檐殘雪,飄飄灑灑,落于慈甯宮殿外的小徑,旋即被宮娥清掃幹淨,以免驚擾了某位主子。
慈甯殿内氣氛異常,空氣中彌漫着難以名狀的詭異古怪。
蔫潤知出口的言辭直白且迅速。
身為宗室子弟,卻是為了保全一名毫不相幹的官家女子清白,毅然決然指天發誓。
在場幾人皆心知肚明他是為誰。
淑妃更是直直凝視着首位右側的蕭沁瀾,眼中盈滿了愕然與嫉妒。
賢昭公主究竟有何德何能,竟能讓一個男子忠貞至此!不僅從未有過通房丫鬟,更在那種情境下……
她的庶妹看似無害,實則心機深沉。即便受重罰,也一聲不吭。
能讓醇親王進宮向太後娘娘告狀,那迷情藥的藥效必是猛烈異常,非舒緩或是交纏難以恢複。
醇親王的心志堅定,位高權重而癡情不該,簡直世間罕有!
淑妃撇了撇嘴,心有不甘。
陛下對她的容貌與才藝甚是喜愛,可近幾日陛下雨露均沾,對各宮不偏不倚,令她既憤慨又無奈。
若陛下能有醇親王半分的忠貞不渝,她該是何等幸福之人!
蕭沁瀾亦未曾料到潤知會這般直白,但他終是有了分寸,指天發誓時,目光僅望向太後,并未直接朝向自己。
很好,這便是成長的第一步,若他日後登上了高位,自己便無需過于費心了。
隻需忍耐一年,便可達成最終目的。
一年!
見無人回應,蔫潤知再次朗聲道:“本王曾受太祖皇帝親自教誨,知曉輕重緩急。那夜有王府下人親自動手制止,本王以姓氏擔保,絕對、從未做過毀壞女子清白之事。”
“誰又能得知其中真相呢?”淑妃斜睨了他一眼,故意挑剔道:“醇親王府上下皆心裡向着王爺,區區一個下人的供詞如何能作為憑證。再者,那等藥物,本宮實在不相信男子能經受得住。”
“又不是緻命毒藥,何以經受不住?”蔫潤知理直氣壯地反駁,随即又偷瞄了眼旁側,補充道:“自然,我也未曾去找其他人。”
“哼,難不成堂堂醇親王府,竟連個丫鬟都不願親近王爺嗎……”
“好了……”明遠太後語氣淡然無波,平靜地打斷了二人的争執,微微擡起眼眸,“淑妃身為後宮妃嫔,一言一行皆代表着皇家顔面,需時刻謹慎。現在可并非在興安伯府之中。”
“……是,臣妾定當銘記于心。”
初入宮廷,周遭多是不懷好意之人。
淑妃的神色瞬間變得莊重,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禮。
“潤知亦當慎言慎行。”明遠太後撥弄着手中的佛珠,“所幸這事僅有少數人知曉。否則,就算你未曾發生關系,也必須被迫接納那名女子。”
“潤知此番前來,就是這個意思。”
蔫潤知袍角一掀跪地,腰背挺得筆直,“南門姑娘乃沁瀾所救,此前臣與她并不相熟。
然而女子勢弱,加之前幾日南門姑娘毫不避諱,帶着一身傷痕公然來到醇親王府。
若昨夜之事被大肆宣揚,臣不知會做出何種舉動。但絕對不會同意。
可南門姑娘在興安伯府過得凄苦。兩條人命,臣又不能視而不見。
後宅争風吃醋之事,陛下不便直接插手。因此潤知特意前來,請太後娘娘設法相助。”
“大膽!”
淑妃聞言頓時起身,纖細的手指顫抖地指着他,怒氣沖沖道:“醇親王這是在誣告本宮的父親枉顧人命,母親随意踐踏官家小姐嗎?你可知狀告伯爵是何等嚴重的罪過?”
“本王乃當朝唯一親王!”
蔫潤知側首睨着她,語氣铿锵有力,毫不留情,“區區伯爵府,若非本王生性純善,随便說出一種罪過便能讓興安伯全族覆滅。淑妃娘娘既已入宮,還是好好恪守宮規,莫要對朝堂之事指手畫腳。”
“好好好……”淑妃被氣得連連點頭,臉頰都泛上了朱紅。
她緊緊捏着手中的帕子,怒聲道:“醇親王這是當着太後的面在威脅本宮嗎?若今日本宮偏要将事情鬧大,醇親王又打算給興安伯爵府栽贓什麼罪名呢?何不提前說出來,讓公主殿下好好聽聽。”
“哼,吓唬誰呢。”若真鬧起來,誰會被萬民唾棄,那還用猜嗎?虐待了那麼多侍女,證據确鑿,哪裡需要栽贓胡編。
蔫潤知滿不在乎,嘀咕了一句,卻并未将剩下的話說出口。
就連他這樣的人都知曉那些龌龊事,親自挑選妃嫔的太後更是了如指掌。
如果說出,那便是明晃晃打臉了。
明遠太後明白他的心思,也明白他留了心眼,以此作為要挾。
隻是他太過癡情而已,不打緊。
“區區小事,何至于吵吵鬧鬧,哀家來處理便是。既是賢昭救下的南門姑娘,那便不可怠慢,就封為……”
“太後娘娘!”淑妃不顧尊卑,圓睜着雙眼直視首位。
那庶女曾被她欺壓多年,如今卻因頑固糾纏而獲得太後的擡愛,身份一度越過她,她怎能容忍!
她可是陛下妃嫔,得太後親自指點,怎可遭受這樣的羞辱!
明遠太後蹙眉瞥了她一眼,繼續淡然言道:“帶她入宮,留在賢昭身邊,擔任贊善。”
太後向來一言九鼎,這已是莫大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