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時了?”
“戌正三刻,也是時候該休憩了。”
“甯安宮那邊……”
“哎呦,陛下就放心吧,賢昭公主身邊有諸多暗衛看護,絕對出不了事的。”
蕭墨淩聞言,忽而輕笑出聲。
看着眼前堆積如山的奏折,心中湧起煩躁,卻很快被他強行壓制。
“若是沁瀾能成為皇後便好了。此刻煩悶,還可去尋她訴說心事。”
“封後大典非同尋常,需得慎重操辦。既然陛下有此想法,便該早些做打算。”大太監在一旁提醒道。
“科舉之後便是三月,确實有些晚了。”
“奴才雖不懂政務與挑選吉日,但皇後入住中宮是大喜事,選拔人才亦是。百姓們皆言‘雙喜臨門’,奴才覺得這話甚好。”
“嗯……”蕭墨淩聽罷,垂眸沉思,算起最為接近的良辰吉日。
人算不如天定。
他随意挑了本奏折,漫無目的地翻看着,“明日待太後前來時,宣欽天監來乾清宮一趟。”
“是,老奴明白。”
“今日朕與沁瀾談話時,你也在場。你覺得她是何種心思?”蕭墨淩頓了頓,“她可有表現出任何抗拒?”
明眼人都能瞧出賢昭公主不願。
大太監樂呵兩聲,“女子畢生所學皆是為了相夫教子。這普天之下,誰能有陛下尊貴?公主殿下自然也是明白的。”
“朕……”蕭墨淩想起舊事,蹙眉道:“沁瀾之前性子烈,對待何事皆沖到前方,從不服輸。也不知在皇宮這四年,她是否真的變得穩重?能否适應宮中生活?對了,前段日子她出府的那三日,過得如何?”
“老奴聽聞,公主殿下逛了京師,品嘗了美食,又到郊外騎馬遊玩。說起來,宮中也有這些娛樂,若公主殿下想要,隻要陛下應允,随時都可。”
“也對。”蕭墨淩喟歎一聲,“朕自會寵着沁瀾,無人敢碰她。”
“是,陛下聖明。”
心事放下,蕭墨淩不再言語,認真思索起宮中的珍貴物件。
是該提前探查一番,送入皇後宮中。
小半個時辰過去,他将手中的奏折歸類放好,起身繞過禦案,“祥妃近日怎樣?”
“呃,如今不到一月,老奴并未接到祥妃娘娘不能侍寝的消息。陛下是要去祥妃娘娘的宮殿嗎?”
見他點頭,大太監立即下去安排。
夜深人靜,寒風凜凜,一群人浩浩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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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亥時剛到,本該是安歇休憩的時候,定國公府卻燈火通明,一片喧嚣。
祠堂之外,下人們烏泱泱地跪了一地,氣氛凝重。
陸承韫脊背挺直,神情平靜如水,漠然地盯着上首那整齊排列、雕刻精緻的牌位。
“承韫,你何必這樣執拗……”嚴蘭樂端莊大方站在一旁,身上不曾占有半分塵埃。
她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淚,特意壓低聲音,“老臣一脈所剩無幾。年關将至,他們也是沒法子才特意尋來國公府,祈求庇佑。哎……”
嚴蘭樂上前一步,背對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淩兒命苦,好不容易當上這天下至尊,卻被一個老女人處處壓制。
太後威望頗深,且因前幾年誤打誤撞,政績不錯,又引得百官信服。若是此事被捅了出去,淩兒在宮内無人訴說,心裡該是何等壓抑啊……”
聽着那故作姿态的哽咽之聲,陸承韫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官員貪腐,隐瞞災情,濫殺無辜,冠以‘暴民’之名,而後大肆搜刮财物,強征土地,殘害百姓以自肥。最終這多出的萬兩錢财竟流入定國公府。
母親因懼怕此事洩露,便要兒子為當今陛下頂罪,做一場戲,以期平息民怨,将定國公府從中摘出?私下裡卻向那些官員承諾保其性命,為其洗白錢财?”
他緊閉雙眼,藏在袖子下的雙手劇烈顫抖,身體卻幾乎紋絲不動,傲然跪立,“母親,這事尚未傳遍京師,您确定嗎?”
院子皆是簽了死契的家奴,嚴蘭樂并未阻止他的直言不諱。
聽到這句明嘲暗諷的反問,她放下手中的帕子,幾步上前,昂首俯視地上那直挺挺跪着的親子。
“承韫,你自幼衣食豐足,衣飾發冠皆選用上乘之物。身邊仆從衆多,甚至曾在文華殿中度過多日。這一切的一切,皆因你有一位好兄長。
太祖皇帝曆來威嚴,言出必行,功歸其主,賞罰分明,從不受人挑撥。你的兄長憑借功績,成為這明昭王朝唯一一位被太祖皇帝親封的世子,定國公府的下一任國公爺。
這樣的殊榮,在其他侯爵之中從未有過。
即便是身處後方,曾無數次救太祖皇帝于危難中的太醫院院使,也僅僅得到一個沒有實權的宗人府宗正之職。司空颢更是未曾被提及。更遑論那些未曾立下多少戰功的‘蕭’姓郡王了。
這份獎賞,比黃金萬兩、良田千頃更加珍貴。你可明白?”
“兒子明白……”這一番話慷慨激昂,陸承韫的神色卻依舊淡漠,“母親時刻以兄長為尊,任何有損兄長名聲之事,都絕不可發生。”
“對,你能這樣想最好。”
嚴蘭樂微微前傾身子,擡手撫過他的頭頂,“太後手段狠辣,那兩個官員也是喪失理智,竟做得模棱兩可。承韫,母親知道這次委屈你了。别怕,用刑期間,母親會親自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