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街上和堂姐起了争執,衛雲初已經做好了被沈時秀責罵的準備,可令她頗感意外的是,直到事情過去了好幾天,她才再次被叫去面見長輩。
當她再次踏進廳堂,心中預演了很多遍的場景并未發生,坐在太師椅上的人不是沈時秀,而是一位看似性情溫和的男性長輩。
長輩大約有四十六七歲,天庭飽滿,下巴略短,和衛雲初記憶中已逝的父親極為相像,如果沒有猜錯,他應該就是父親的胞弟,衛其道。
“雲初給叔父請安!”她上前,恭敬地行了個禮。
衛其道将她細細端詳片刻,他的眼神複雜,有驚訝、有欣喜、有慈愛,若是不知情的外人見了,很難将他和總是拉着一張長臉的沈時秀聯想為一家人。
“走近些讓我看看。”衛其道笑容可掬地朝她招手,“十幾天之前,我臨行時你病情尚且很嚴重,如今回來,沒想到你的病竟然奇迹般地痊愈了。”
表達的同樣是對突然病愈的難以置信,沈時秀像是在審問犯人,是在逼“妖怪”現出“原型”,而衛其道卻是在關心晚輩,慶幸侄女戰勝病魔。
衛雲初走上前,欠身道:“承蒙叔父惦念,我的病确實好了,現在沒有任何不适之處。”
“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衛其道略一打量,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這兩年你們家接連遭受變故,我生怕你再有任何閃失。”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拍了拍衣袖:“如今你過來了,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你,現在還住在南房嗎?要不我下去和你嬸嬸商量一下,讓你搬到前院來住。”
事情變得明了,當初安排自己住在南房的主意并非來自衛其道,而是沈時秀。
“那邊安靜自在,我已經住習慣了。”衛雲初端起桌上的茶碗遞給衛其道,她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讓叔父為難,畢竟這個家真正的當家人不是他而是沈時秀。
衛其道喝了一口茶,略作思索:“也好,如果有其他難處盡管說。你和雲薔兩姐妹年紀都差不多,一定要好好相處。”
這句話從側面說明,他已經知道了前兩日她們在街上鬧矛盾的事情,不過他并無責問之意。
這時,管家進來通報,說午飯已經準備好了,讓去用飯。
“走,一起吃個飯,一來慶祝我出差歸來,二來你病好了,應該好好慶賀一下。”衛其道誠懇地說道。
衛雲初跟着叔父來到飯廳時,人都已經到齊了。聽說兩位堂哥在軍中任職經常不在家,在坐的除了沈時秀母女三人,以及上次見過的二堂嫂杜小婉,還有另外一位身材纖細的秀美女子,女子帶着個三歲左右胖嘟嘟的小男孩。見衛雲初走過來,她拉開旁邊的空椅子,友好地笑了笑:“妹妹這裡坐!”
衛雲初曾聽父親提起過,說她的大堂哥衛雲建不顧家人的百般反對,娶了一位佃農的女兒,名字特好聽,叫今婳,後來兩人育有一子。
想必眼前這對母子就是大堂嫂今婳和小侄兒,衛雲初行了個禮。雖然今日她是第一見到這位堂嫂,但卻倍感親切。
今婳簡單地問了幾句她身體恢複的情況,并邀請她去自己的房間玩。
衛雲初注意到,坐在今婳左手邊的衛雲熙正擰眉瞪目,一副氣鼓鼓的樣子,看來她對前幾天争吵的事仍然耿耿于懷,擺臭臉分明是沖着自己來的。
這時,今婳抱在懷中的小孩鬧騰起來,小手不小心打落了衛雲薔面前的筷子,那張本就不悅的臉色更加難看了,陰沉如暴雨來臨前的天空。今婳讓奶媽抱走小孩,并趕忙賠不是這件事才算完。
桌上菜已經上齊,衛其道站起身發話:“我外出的這些日子,家裡最大的喜事,莫過于雲初戰勝病魔恢複健康。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要相互照應,我小時候是由大哥一手帶大,我不希望他唯一的女兒到了我家受到任何委屈。”
他說到後半句時,臉上習慣性的微笑逐漸消失了,眼裡閃過一絲苦澀。同時,用這番話作為開場白,有給衛雲初身份定調的意思。
其實,衛其道昨日一回到家裡,管家就将家裡的事情事無巨細、一字不落地告訴了他,包括沈時秀的所作所為以及衛雲薔和衛雲初鬧矛盾這事。他素知女兒被妻子驕縱慣了,容不下這個失去怙恃的侄女。
“菜都上齊了,用飯吧!”沈時秀冷冷地說了句,又意有所指道,“每天好吃好喝的都有送過去,何時把她當過外人。”
衛其道神情略顯尴尬,不好多說什麼,隻得坐下來吃飯。
衛雲初觑了嬸嬸一眼,她臉上不見絲毫心虛與愧疚,臉色倒是比上次見時柔和了不少。她沒有過問街上和衛雲薔鬧翻臉的事情,八成是知道丈夫即将回來,或者幹脆有别的打算。
沈時秀接下來的話印證了這一判斷。
她為丈夫斟滿一杯酒,随後道:“雲初已經年滿十八歲,她父親臨終前把她托付給我們,讓我們在她成年後給她找一個好婆家,老爺你看?”
大家聞言都吃了一驚,吃飯夾菜的動作不由得停了一下,最驚訝的莫過于當事人衛雲初了。雖然她早就料到遲早會有這一出,但沈時秀此時提出來,她多少有些觸不及防。
“雲初,你有什麼想法?”衛其道放下手中筷子,問衛雲初。
衛雲初掃了一眼其他人,衛雲熙和今婳正一臉擔憂地看着她,衛雲薔和杜小婉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一臉嘚瑟勁兒,看來這背後少不了她們二人的助攻。
“我剛剛病好,想等養好身體再說。”衛雲初看了兩位長輩一眼,鄭重道,“我認為婚姻大事應該由我自己做主,還望嬸嬸和叔父不要操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