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沉沉,浮光藹藹,風簌簌的吹過剛冒出嫩芽的草地,帶起細碎的夜露,穿過方正排列的禁軍們堅硬的盔甲,輕撫到黃芪和玉竹的臉上。與玉竹不同,黃芪比任何人都清楚,莫應缇今夜的賭注是什麼。
她已然将自己當做了最後的籌碼。而黃芪也暗暗發誓,此刻若是有誰敢跨過這個門,她必将拼死抵抗,甚至不惜再次放棄自己的生命。
再次?是的,她的記憶并不那樣清晰,但她能感覺冥冥中有一種力量引領她來到這裡,隻為了這個女人。越是靠近她,黃芪的記憶便越發清晰,雖然她還沒有恢複全部記憶,但她清楚地知道這時候自己該做些什麼。
皇上正在一步步靠近,而玉竹能明顯感覺到跪在她身邊的黃芪的呼吸變得越發粗重,身體越發僵硬。在她準備出手的前一刻,玉竹隻是将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
“姐姐,再等等。”
黃芪的身體一顫,呼吸的節奏紊亂,她眼看着皇上朝那門簾走去,她握緊了拳頭,仿佛時間化成了一把刀在她心頭緩慢地切割着。
“姐姐,你要相信主子。”玉竹又說。
不知為何,每每遭遇危機,她總覺得莫應缇弱小得需要她來保護,盡管她的身手和反應都不及莫應缇,這...大概就是,關心則亂吧。
須臾之間,皇上來到門簾前,他剛剛伸手準備掀起門簾。莫應缇連忙道:“皇上,且慢。”
“怎麼,朕也不能進?”門簾外的人影頓了一頓,語義中不乏輕蔑的挑逗。
“臣妾藥浴薰鼻,恐冒犯陛下。”莫應缇盡力掩蓋自己的慌張。
“莫應缇,你好大的膽子。”皇上呵斥道,“你可知抗旨不尊可是要掉腦袋的!”
話歲說得狠絕,可那人卻沒有再前進半步,反而背過雙手,似乎在看她會如何狡辯。
衣櫃内的舒景聿也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此刻竟完全看不清莫應缇的意圖了,她似乎毫無章法,将自己放在危險中炙烤,隻為救他。但他如何能讓她獨自面對這險境。他摸了摸背後的小刀,随時準備出手。
“皇上可還記得,選秀那日,我所問的那個問題?”莫應缇聲如冷玉,卻像一把利劍直指他的眉心。
門簾突然閃了一下,門口的那個人似乎在盡力壓抑着什麼,看來莫應缇賭對了。
而在那一瞬間,舒景聿也察覺到了——這個所謂的皇上,和自己一樣沒有有關飛鷹盟的記憶一樣,也沒有重生之前皇上的記憶。
确認了這一點,他們便越發肯定,顧時章和他們一樣,從上一世而來。
但門外那個人并沒有要進門的打算。他後退一步,手輕輕一揮,兩隊禁軍迅速上前兩步,直逼門口,那铿锵有力的腳步聲震得門簾都顫了顫。
誰知莫應缇冷笑一聲:“陛下那日未曾回答我的問題,我隻當今日的結果便是陛下的答案,可陛下現在竟然翻臉不認人,到底是我高估了陛下,還是,陛下早已不是那日的陛下了?”
“大膽!”赫連識一聲粗喊,吓得玉竹連連磕了兩個頭,直道自己主子說話魯莽,冒犯了聖上。
“赫連将軍,你可要仔細看看,眼前的陛下還是從前的陛下嗎?”莫應缇輕聲細語,卻震住了威風凜凜的赫連識。
她這話說得沒頭沒尾,不知内幕者根本無法看出其中緣由,而如今的皇上,恐怕不得不多想幾分,莫應缇這招妙得很,既讓心虛之人更加心虛,又沒有暴露自己的重生身份,若是日後顧時章真的有所懷疑,她也能以“随口一說”打消對方的疑慮。
“你休得胡言,陛下日理萬機,那還記得你那什麼問題!”赫連識還想糾纏,卻被皇上擡手制止。
“陛下,這女人簡直藐視君威,欺君罔上,必得嚴懲才行。”赫連識不甘道。
“朕自己的女人,寵着又何妨。”那聲音清冷至極,莫應缇卻聽出來幾分嘲諷和挑釁來,“都退下吧。”
赫連識還想說些什麼,皇上對他斜了斜眼,他便将未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待到所有人退出雪陽宮,這西南一隅的小小宮殿終于恢複了甯靜。這一下幾乎靜得可怕,似乎能聽到火燭跳動的簌簌聲,每個人的呼吸聲,還有那櫃門打開的吱呀聲。
曲屏風的另一邊一個人影閃過,他并未邁出那屏風一步,反而背過身去,沉聲道:“今日救命之恩,我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