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虧欠你太多,一切隻能等朕回來再行彌補。”
窗外的莫應缇倒被這番帝後和諧場面感染,若是舒景聿在此,定不會有此番情景,莫應缇都能想到他義正言辭說自己“隻有許宛凝一個女人,無法再賦予真心”這樣的情形。
然而這便是顧時章和舒景聿的不同,顧時章像是順流而下的溪流,将周遭的一切都彙聚成自己的力量,上一世莫應缇早已領教過,他故弄玄虛又刻意暧昧,一切似乎都蒙在一層薄紗中讓人看不真切,上一世的莫應缇沒有陷入這暧昧的陷阱,而眼看這唐皇後就要招架不住了。
也是,他如今的身份是皇上,無論向哪個女人稍稍傾斜,都會輕易赢得芳心的。何況這重從未得到聖眷的唐皇後呢。
然而舒景聿則是,無論在怎樣的情境下,他隻表達他内心所想,他不會在乎是否傷害别人,畢竟舊日他處于高位,根本沒有機會體察他人的心,是這樣的人雖然看似冷漠,卻勝在直率真誠。
“宜茗,記住,我要你保的那個人。”
“是。”
*
從景陽宮出來,有條小路可以離開,平常很少有人走,因為要經過那片深杉樹林和那淹死過很多人的長風潭。
上面的意思是,今天必須處理掉。李宣和得了這差事,真是叫苦不疊。
算一算自己離開雪陽宮已有兩個月的時間了,四處尋找也沒個落腳的地兒,非得交個投名狀别處才肯留用。他一邊咒罵,卻又一邊懊悔。雖說那雪陽宮日子過得苦了些,可那病怏怏的主子也未曾派過腌臢活兒啊,近些日子聽聞雪陽宮那位腿疾已然好了個七八分,他隻痛恨自己為何不再多待幾日,未曾找到下家便辭了以前的差事,讓自己落得一個喪家之犬的下場。
他拖着沉沉的麻袋,終于來到了長風潭邊上,那長風潭因多人不慎落水,因此早年間建起了半人高的圍欄。
他伸直腦袋往潭裡看,隻覺得這夜色全然落入深不見底的潭水,像一支幽怨的眼睛,自下而上凝視這皇城之中的邪惡。
李宣和隻覺得寒氣襲來,他不禁打了個寒戰,又看了一眼麻袋,連忙将那女屍從麻袋中拖出來。
麻袋不可投入潭中。
上面說過,要讓屍體消失。李宣和将白日裡找好的大石頭推到屍體旁邊,然後将膀子上的粗麻繩卸下,一端綁在石頭上,一端綁在這具女屍的腰間。
李宣和一靠近這女屍便覺得滲得慌,從衣着來看,這女人應該是個婢女,還是個低階婢女,連給主子提鞋都不配的那種,身上一股難聞的畜生味兒,像是鄉下雞圈裡那味兒。
她的衣服早就被鞭子抽的破爛不堪,血液與傷口和破爛的衣布混在一切,那慘狀令人心驚,最過分的是,她身上的傷口深淺不一,血液凝固的地方顔色也不一樣,這說明她生前從被折磨到死去經曆了很長一段時間,哪一道傷都不緻命,然而長期的折磨和斷糧會讓人精氣耗盡而亡,由此可見,殺人者絕不隻是一人,他們的鞭子,拳頭反反複複地落在她的身上,好像刻意留着她一條命做什麼似的。
冤死的、被折磨而死的,都是有很大戾氣的魂魄,在将石頭連同女屍一起抛下長風潭之前,李宣和朝着女屍作了個揖,嘴裡默念叨:“冤有頭債有主,不是我的錯不找我...菩薩觀音看看清楚,我這是為她找個落身之處,絕沒壞心......”
“我死得好冤啊啊啊啊...”
李宣和隻聽到來自頭頂的幽怨哀婉的女聲飄來,聲音剛剛抵達耳朵便消失了。起初他還以為是自己聽岔了,結果這喊冤聲越來越大,頭頂上的樹枝也一同跟着晃悠起來。
可此時無風啊。
難道是屍體顯靈了?
他吓的連忙朝着女屍跪地求饒:“姐姐,姐姐死得冤,落了地府姐姐問了閻王爺,不要放過那些惡人們,可小的真的隻是為您老人家尋個去處的...”
“所謂現世報,不必留到明日...你隻需告訴我,我要去找誰...”那女聲悠悠飄來。
“誰欺了姐姐,姐姐自然知道,小的沒參與過,姐姐明察!”
“李宣和...你當真不怕死?”
李宣和見那聲音直指自己的名字,吓得魂飛魄散,他連磕三個頭,鼻涕眼淚留了一臉,“姐姐,小的真不知啊,小的一見您老人家,您就已經這副模樣了...”
“你且告訴我,是誰命你将我沉湖的?”
那女聲空靈而幽怨,若無其事地晃蕩在這深不見底的眼睛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