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間,密密麻麻的螢火蟲從手指縫中溜出,像一條綿延數千裡的銀河,包圍着那個黑暗中笑容明媚的少女,帶着他的想念,孤獨,隐秘的情感,藏入黑暗。
她眼神柔和,在那一刻卸下了所有冰冷與僞裝,又變成了他所熟悉的模樣。
那樣美好,像一朵盛開正好的玫瑰。
他勾了勾剛才觸碰到螢火蟲的小拇指,心裡漫上一層酸酸麻麻的癢意。
如果這樣便是永恒,他願意為這樣的永恒獻上他的生命。
十天的黑暗中,前五天是血腥的厮殺,絕對力量的碰撞,剩下的五天,是難得的靜寂。
螢火蟲們胡亂地飛着,黑衣人靜靜坐在一旁,手裡飛快地編織着什麼,宋疏意躺在地上,時不時逗一逗那飛舞在空中的螢火蟲。
宋疏意的衣服已經不能穿了,雖然在夜裡大家都互相看不見,但是還是有些難堪。
黑衣人說他會做衣服,索性就幫宋疏意重新做了一件衣裙。
“你想要什麼顔色的?”
黑衣人專注地繞着手中的靈力線,問道。
宋疏意彈飛一隻螢火蟲,在看清它在空中翻滾的笨拙樣子後哈哈大笑。
“這裡什麼都看不見,随便什麼顔色都可以的。”
她無所謂地聳聳肩,道。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動作猛地一頓,聲音有些抖:“又不是永遠都在這裡了。”
宋疏意久久沒有回答,隻是打了個哈欠,背過身去,似乎是睡着了。
黑衣人閉了閉眼睛,想起她曾對自己說過的話,法訣一換,便專心開始編織起來。
而黑暗中,她的眼睛并沒有閉上。
她望着濃郁黑暗中的某一點,眼裡漫上濃濃的猜忌。
不知過了多久,她竟然就那樣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耳邊傳來熟悉的男聲。
很低沉,又帶着一絲輕柔。
“衣服做好了,你起來試試。”
宋疏意轉過身去,看見黑衣人融在黑暗中,兩隻眼睛在螢火蟲的照耀下亮的出奇。
她愣了愣,随後才看向他手中的東西。
光源很弱,她隻能湊近了去看。
依稀能看出,這衣裙的顔色是藍色。
她不知想到了什麼,表情變得有些陰沉,但再擡頭的時候已經恢複了平靜。
“為什麼是藍色?”
她借着黑衣人伸出的手,從地上站了起來,淡淡問道。
他拿着衣裙的手抖了抖,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
“我覺得你穿藍色的會很好看。”
聞言,宋疏意低笑一聲,接過他手裡的衣服,随口道:“你又沒見過我穿,你怎麼知道我穿着會很好看?”
她問這句話也沒指望能聽到他的回答,于是說完便往别處走,想去換衣服。
但就在二人擦肩而過的一瞬間,黑衣人突然開了口。
“藍色……是天空的顔色,等你出去的時候,陽光照下來,會很好看的。”
宋疏意觸碰到衣服的手猛地收緊,行走的動作也很輕微地頓了頓,半晌,她打了個哈欠,假裝沒聽到這句話,自顧自地往前走。
他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攥緊,很快追了上去,拉住了宋疏意放在身邊的手。
溫熱的,是屬于活人的溫度。
她沒有想到他會直接來碰她的手,愣了一下,随後快速抽出了自己的手。
手心的溫熱一觸就消失,他抿了抿唇,小聲地強調道:“我們會出去的,一定會出去的。”
宋疏意垂着眼睛,專注地看着自己手裡的衣物,也不說話。
黑衣人說完,便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轉過身去,準備走向更遠一點的地方。
而就在這時,他聽見宋疏意輕輕應了一聲。
“好。”
螢火蟲的光芒終于在第十天熄滅。
崖底再度陷入了一片靜寂的黑暗。
宋疏意和黑衣人各躺一邊,沉默地望着不知道是不是天空的上方。
“今天就可以出去了。”
宋疏意輕聲道。
“嗯。”
他有些緊張。
宋疏意擡起手,望着光滑的,沒有一絲疤痕,也沒有一絲受傷的痕迹的手掌,眨了眨眼睛。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她笑了一聲。
他的心裡泛起奇怪的緊張,有種什麼秘密要被發現的感覺。
“現在的我隻是一縷神識,我真正的本體,在留仙洲。”
“那裡很美,有機會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前面的話算是一個不太正式的自我介紹,後面緊接着的一句則是帶了他的私心。
他想要見到她。
很想很想。
宋疏意又笑了一聲,好像還說了句什麼,他沒聽清,然後地面突然開始震動。
一道藍光從宋疏意的手心射出。
是地動山搖的震動和巨響。
藍光瞬間擊破結界,久違的空間中終于透出第一抹光亮來。
宋疏意站起身來,眯着眼睛,又朝着上方的結界射了一道光。
這次結界再也無法承受,很快,圓拱形的結界完全破碎,像下了一場滿是玻璃碎片的雨。
而就在漫天的碎片中,宋疏意拉起他的手,将他整個人拽到了自己身邊。
“抓穩了。”
片刻後,崖底傳來一聲巨響,巨大的沖擊力把他們送上了崖頂。
而此刻的崖頂,卻站着一個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