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仍舊是一副恭謹的模樣,“雖老爺、夫人和少爺都去雲川送嫁,不在家,但老爺臨走之際曾叮囑我多看着點夫人母家,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要竭盡全力。
自聽聞...我便一直讓人盯着賈府,這會兒見主子們搬出來,盯梢的官差都散了,我才敢上門拜訪。請主子們到林府在京郊的田莊上避一避...”
“話說的好聽!”賈母雖這兩日身子不太好,但對林如海和賈敏心裡都有氣,兩人送嫁這都走了多久,等她們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管家不敢出聲辯解,隻跪了下去。
“母親,身子要緊。”賈政此時拎得清,賈府此回出事,别說林府了,平日裡走的近的、一個陣營裡的...沒一人敢露面,固然有皇上雷霆之怒之固,他們未嘗沒有賭賈府自此一蹶不振、不值得費神的心思。
妹婿林如海,是個沒太有實權的文官不說,現在還有了個禮親王世子做女婿,定然不會像母親想的那般,向皇上求情。
派人來接他們到莊子上去,賈敏既贍養了老母、又幫扶了娘家親戚,已是沒人能挑的出一根刺來的做派了。
況且此時,也沒有更好的路能走。
賈政雙手扶起管家,溫言緻謝:“林大人一番好意,卻之不恭。既如此,那我們一家子,便仰仗林府了。”說着還拱手作了個揖。
管家連連說“不敢不敢”,另一邊幾個仆人過來,幫着收拾,引人到馬車上去。
竟也不是面子功夫。
衆人皆面有喜色,隻賈蘭面色如常,李纨有些忐忑不安。
李纨偷偷看向賈蘭,她心知兒子心高氣傲,早就看不上賈府,如今要寄居到賈府姻親的莊子上,恐怕心有不願。
但賈蘭察覺到了母親擔憂的目光,沖着母親輕輕點了點頭,顯然是願意。
李纨便放心了,也幫着王熙鳳歸攏東西,忙活去了。
等搬到田莊上,衆人都松快了不少。林府厚道,一應吃穿用度都是精細的,也給配了丫鬟小厮。
雖與在賈府的生活還是比,還是不可同日而語,但有人倚仗,總歸比幾個人孤零零地謀生要好多了。
再加上賈政帶着寶玉和賈蘭,打聽城裡的消息、規整家财、寫字抄書...
王熙鳳帶着女眷們,照料家事,陪着賈母說話解頤...日子倒也沒那麼難過。
不過平靜的日子也沒那麼久。
一日,賈政帶着賈蘭去打探消息,原本午後就該回來的,可直到夜幕四合,人也沒回來。
“大家别擔心,他們兩個熟門熟路,這麼些天也沒什麼事兒,且今日還帶了一個會些功夫的小厮。許是被什麼事耽擱了...”看到賈母、王夫人和李纨都不語,王熙鳳也歇了話。
湘雲有些不安:“要麼讓寶玉去前頭迎一迎呢?”
“不必出去,若走岔了更添亂。”賈母一錘定音,衆人隻得幹等着,即使饑腸辘辘,也沒人說要先吃飯。
還好還好,不多時,兩人就回來了。王夫人想問是什麼事絆住了腳,但看着賈政鐵青的臉色,又不想觸黴頭。
還是賈蘭咕嘟咕嘟灌了兩口水,先開口:“我來說吧,兩個壞消息。”
衆人一屏,湘雲和寶玉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不安,兩人也齊齊看向賈蘭,等着聽消息。
原來賈赦、賈琏、賈珍、賈蓉四人被關在牢裡,一直沒有定論。今日卻得知了四人雖逃了死罪,但被判了流放至甯古塔。
甯古塔乃苦寒之地,一年裡面,大半年都是冬,雪才到地即成堅冰,一望千裡不見一人。更别說從京城到甯古塔,長路漫漫,能走下來這一路的,僅十有七八。
不過,衆人對此結果都有預料,即使像邢夫人一般心裡發苦的,也能強撐着沒歪倒。
“蘭兒,還有一個壞消息是什麼?”賈母沉聲問道。
賈蘭有些沉悶,他上前一步托住了賈母和王夫人的手,王夫人的手指尖冰涼,她心裡有一些不詳的預感,嗓子卻啞地說不出話來。
“元春姑姑...忽地去了。”
果然聽聞此事,王夫人臉上一下子失了血色,額上的皺紋仿佛一下子變得更深了。又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聽不到賈蘭的安慰,寶玉和湘雲撲過來,哀哀地求王夫人保重身體...
王熙鳳雖一向看不上元春的怯懦和愚鈍,此時卻真有些悲切,心想元春正值盛年,以往也沒有舊疾,此回,必是受了家裡的牽連。
此話,對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