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被抄家這件事,确實牽連了賢德貴妃。
最明顯的表現便是連内務府的供應都缺斤少兩了。
米是陳年舊米,白面少了,荞面多了。
蔫蔫的青菜,一看就不是當日鮮采的。
雞魚鴨鵝,都是骨頭多肉少。
牛乳之類的份例,更敢一斤斤、一罐罐地少。
至于份例裡的綢緞布匹,更是不見了蹤影。
好在元春近來沒什麼胃口,吃的也少,倒是影響不大。抱琴沉得住氣,沒和元春提起,生怕徒添煩惱,更影響病體。
吃食實在不像樣子的時候,抱琴就拿着銀子到禦膳房去,求着相熟的小師傅換兩碟子新鮮的菜。
可當元春偶感風寒,卻越治越重的時候,抱琴才真的慌了。
抱琴思來想去,這些年來,元春沒什麼恩寵,素來獨來獨往,沒有和誰交惡...當然也沒交好的妃嫔。唯元春的兩姨表妹寶钗,是現在唯一可能伸出援手的救命稻草。
抱琴咬咬牙,囑咐宮裡的人守好了貴妃,若貴妃醒來,讓貴妃别擔心,她去去就回,這才急匆匆去找寶貴人。
還好,她一路無阻,見到了寶钗。
“寶貴人,求求您救救貴妃吧。”抱琴以頭觸地,行了大禮。沒有聽到寶钗言語,她便伏在冰涼的地磚上,遲遲沒有起身。
“你先起來坐吧。”寶钗淡淡的聲音響起。
還沒等抱琴拒絕,寶钗又添了一句:“别說什麼不救你主子,你便不肯起來。若這樣有用,我想貴妃娘娘怕是跪在養心殿外三日三夜,她也心甘情願。”
寶钗看抱琴低着頭,肩頭輕輕抖動,卻沒有發出聲音,知她是默默哭了。
寶钗看了一眼夏月,夏月會意,上前兩步攙起了抱琴,将她半扶半抱,拖到了小闆凳上。
“抱琴,不是我不願幫一把,賈王史薛這四家子,自來都是打斷骨頭連着筋,沒有誰不盼着他們都好。這幾年,我明哲保身,并非是不盼着貴妃娘娘好。隻是怕後宮也如前頭般,抱團結夥的,若被皇上發覺,礙了眼,惹了皇上煩。
但如今我也看出來了,縱然面子上再怎麼疏離,這幾家還是會一個不漏地被收拾了去。我和貴妃娘娘,不過是僥幸在後宮。今日是貴妃遭殃,我若一個不留神,下一個說不定也是我。”
抱琴嗚咽一聲,捂住了嘴。
這幾年,元春不止一回因這個表妹的疏離而煩心,覺得她瞧不上自己,抱琴嘴上不說,心裡也對這個寶貴人心有埋怨。可寶钗如此溫和地這麼解釋,她反而覺得十分真實。
可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像是把抱琴整個人打入冰窖。
“我知貴妃娘娘得了風寒,也知她遲遲不愈...隻是抱琴,知道此事的人,合宮不止我一個,皇後娘娘知曉,當今自然也知曉。
若...有人有心救治,怕是早就遣人了。何必等到今日你求到我這裡來?”
抱琴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她大概聽懂了寶钗的話,卻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想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卻又想到進宮這麼多年來,元春連見到皇上的日子兩隻手都數得過來,恩情更是稀薄。
恩情薄,位份卻高,卻不如當個常在、貴人的穩當,焉知不是将元春架在火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