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細思極恐,不敢再想...
“抱琴,我知你忠心,現在你更要保重自己身體,好好照料貴妃娘娘,讓她别受苦,體體面面的。若缺銀子了,便找夏月要。
再之後...若你願意,我想法子把你要到身邊,也算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竟是連元春的身後事都想到了。
抱琴遍體生寒,如鲠在喉,但寶钗說的真真切切,由不得她不信。當下也再說不出什麼來,磕了三個頭便回去了。
後宮裡的女子,得寵是一種活法,不得寵也是一種活法。
但若上頭有心讓人“香消玉殒”,就是另外一種境況了。
元春雖素來康健,但每逢季節交替,宮裡妃嫔生病也是常事,加之元春近來憂思甚重,也沒把身體有恙放在心上。随太醫開什麼方子,便吃什麼藥。
抱琴雖看不到藥方,但自從見了寶钗,心裡就有疑影,總覺得藥無好藥,但宮裡處處是人,她若敢把藥換了或倒掉,當即就能被拉下去杖斃,因此也有心無力。
倒是元春還安慰抱琴:“生死有命,若這回就是閻王要收了人去,那也沒法子。宮外,牽挂父母親人。在宮裡,我隻放心不下你了。”
抱琴隻能更盡心盡力地服侍元春,衣不解帶地守在元春身邊,時時寬解、處處安慰。
可元春還是走了,沒人知道,也沒人關心,賢德貴妃就像一顆輕飄飄的石子落到汪洋裡,連她的痕迹也在宮裡迅速抹去。
抱琴在寶钗的運作下,悄無聲息地成了寶貴人宮裡一個不起眼的二等宮女。
而賈家衆人,在這風雨飄搖之際,又驚聞此噩耗,隻能打起精神,勉力支持。
“早知今日,我們便不送她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王夫人受的打擊不小,長子早夭,長女如今也走了,她仿佛又回到了賈珠死的那會。王夫人現今經常恍惚,見着寶玉叫珠兒,拉着迎春的手叫元春,但見了賈蘭有時又認不得。
衆人不也不糾正,隻王夫人叫什麼,便應什麼,以期她早點走出來。
但王夫人,卻就此落下了神魂失散的病根兒,還好李纨和湘雲兩個兒媳婦輪着撫慰照料,不至于晚景凄涼。
在凄風苦雨之中,還見縫插針讀書的賈蘭,就顯得有些奇葩了。
“就算天縱奇才,他還能再走科考的路子不成?”賈環不敢和人抱怨,隻能偷偷摸摸地嘀咕。但因為賈蘭作為男丁,不偷懶,也不惜力氣,反倒讓人敬佩他是真的以讀書為樂。
和衆人不一樣,賈蘭沒覺得此時的日子就天翻地覆了,曾經他和母親因克父克夫的無妄之罪,被賈府的長輩刻意忽視,他也曾因母親夜夜垂淚而決意出人頭地,為母親出氣。
可是當賈府傾覆的一瞬,他忽然覺得有些沒意思。
所謂親者痛,仇者快。可若是仇人的痛苦,并沒有給自己帶來快意,那麼這樣的仇恨,也别要困住自己,莫不如随風散了吧。
像任何一個愛子女的母親一樣,李纨也敏銳地感受到了賈蘭的那絲松快。半大的少年,不再那麼沉穩,穩地緊繃繃的。甚至讀的書、吟的詩,也仿佛輕快了一些。
李纨從不在意錦衣玉食,她隻在乎兒子能健康快樂地長大成人。
李纨這麼想着,臉上也多了些笑影。既然天未絕人,日子就總能過得下去,而且能越過越紅火。
有人操心柴米油鹽醬醋茶,有人操心做點小生意養家糊口...除了賈母時常念叨着賈敏兩口子怎麼還不回來,探春這孩子怎麼一點音信也無...衆人适應地倒是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