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一處清淨的莊子上,賈家衆人已經安頓下了。
日子如流水,也就這樣一天一天地流淌過去。
賈敏和林如海夫婦一直沒有回到京城,賈母先前還總念叨兩句養的閨女沒用,娘家遭了這麼大的災,也不知道回來看看。
後來聽聞黛玉有了身孕,料想賈敏兩人又得呆在雲錦城照料黛玉和即将出世的孩子,再加上賈家幾人并不接着她的話茬,生怕得罪了林府。
雖賈母心裡有些不忿,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便也不怎麼提及此事了。
寶玉到了京城西北部一所右翼宗學,幫着做一些雜事,準備每日用的燈燭、冬日取暖的炭盆、盯着夫子每天要用的餐食...
因寶玉頗通筆墨,做事也精細,宗學的夫子們也喜歡寶玉幫着研墨,點香...
賈政也有私心,想讓寶玉不至于荒蕪了課業,對這番安排倒是十分滿意。
賈蘭則更幸運些,近來因衙門上事情多,文書也繁雜,各衙門的筆帖式大人們,也往往在外邊找人幫着處理一些不重要的文書。
賈蘭便是在賣字畫的時候,結識了一位七品的筆帖式宋大人。賈蘭雖年紀輕,但文采好,悟性極強。宋大人已快要緻仕,見賈蘭頗有天分且不多嘴,便讓他時不時地幫幫忙。
賈蘭果然完成的極好,宋大人有心提攜,聽聞賈蘭便是那個剛出了事的賈府嫡孫,十分憐憫。不過他偷偷和賈蘭說:“家裡壞事的很多,但時來運轉,說不定啥時候就不算事了。少年人筆耕不辍,總有施展才華的時候。”
賈蘭原本也是這樣想着,見宋大人說的真心,也規規矩矩地謝過了宋大人,繼續幫着處理文書賺些花銷,也踏實治學不提。
而賈環因其不學無術,也不想幹一些書童的雜事兒,便跟着賈政一起,開了一間小的書畫鋪子,晌午飯,便由家裡人兩兩搭班輪流送過去。
這日,王熙鳳帶着一個小丫鬟送飯回家,面上神色有些奇怪。
李纨見王熙鳳回來,張羅着要擺飯。賈母在一旁,看到王熙鳳古怪的神色,便問了一句。
王熙鳳頓了頓,這才說到:“祖母、嫂子,你們可還記得,之前來過咱們家的劉姥姥?”
劉姥姥?賈母依稀有些印象,大約是王家的遠方親戚,曾來過府上兩回,為人麼,活潑愛湊趣。
“記得,怎地忽然提到她了?”賈母有些疑惑。
王熙鳳笑了笑,隻是笑意未達眼底:“今日碰到她了,原來她家現往城裡幾大酒樓送豆腐呢。看樣子竟算是發達了。她平日裡也不管這些,往天裡都是兒子兒媳送,今兒恰好巧了,她要去對賬,一來二去的,我們這才遇到了。
劉姥姥還問候咱們老祖宗好呢,說一直打聽着咱家的消息,見到我才放心了,改日帶着闆兒和青兒兄妹來看看老祖宗。”
賈母一時黯然,若今日王熙鳳不提起劉姥姥,她怕是再也想不起此人。她也知道當年手縫漏的一星半點,都夠劉姥姥家做個小本生意,當時若說有三分善意,剩下七分都是對銀子的漫不經心。
可世事無常,今日翻了個,賈母心裡又說不出什麼滋味。
“如此甚好,咱們還有個親戚能走動走動。”賈母也不矯情了,實在是門可羅雀,她也盼着有人能說說話,聽聽新鮮事。
劉姥姥說要來看望賈母,也不是說說罷了。劉姥姥是個惜福的人,賈府之前兩次恩惠,哪一次她都銘記于心,也時時提點小輩記得賈府的恩情。更别說現今的生意,都是賈母的外孫女黛玉帶來的。
劉姥姥再來,還是穿了一身粗布衣裳。
王熙鳳出門迎接,定睛一看,穿的不如前幾日遇見劉姥姥時多矣,王熙鳳心下了然,沖劉姥姥笑了笑。
劉姥姥也報以憨然一笑,恍若不覺王熙鳳的思量。
待見到賈母,兩人一個“老親家”,一個“老壽星”。瞬間就都眼淚汪汪了。
“今年收成好,托老祖宗的福,家裡又做了小買賣,不愁吃喝了。”劉姥姥說的實誠,又指了指身邊帶來的兩個口袋:“我知道老壽星愛吃個新鮮的,這是頭一起摘下來瓜果菜蔬的尖兒,和往年一樣,并不敢賣了,就等着給咱們府上送來呢。”
劉姥姥說的真摯,賈母聽得便也順心順意,便也說的實在:“你前兩年來我們府上,咱們說的投機,可是後來怎麼就不見人來,隻每年捎了東西來?”
賈母沒讓劉姥姥張嘴:“老親家,雖我老糊塗了,但心裡還明白,你這是怕來一回拿一回東西,不願意做這樣的事呢。”
賈母拉了劉姥姥的手:“哪怕今日你不來,仍舊和往常一樣捎兩袋子東西來,我便覺得這親家沒白結識一場。可你還是來了,這份恩情,我記下了。”
王熙鳳等人聽賈母這麼一說,也回想起這兩年确實再沒見過劉姥姥了。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就看劉姥姥能在家裡落難後還來探望這一點,屬實難得。于是衆人看劉姥姥和一雙孫兒,都更溫和了些。
“嘗嘗這盤點心吧。”惜春作為小輩招呼闆兒和青兒,把自己最喜歡的一盤子點心往前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