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有了人,即便是一隻隻有自己才能看見的背後靈,禅院花也松了口氣。
總是彌漫在身體周圍的陰冷也如幻覺般散去。
她看着伸到眼前骨節分明的大手,猶豫了一下,還是勉強将手探了過去。
“啪!”
清脆的擊掌聲在不算寬敞的和室内回蕩。
夏油傑臉上溫和的笑意頓住一瞬,旋即深深歎了口氣,單膝跪地湊近她,那雙狹長的眸子逐漸靠近。
禅院花都能看清其中泛着點點冷意的金棕色瞳孔,她有些茫然的看着夏油傑一成不變的笑臉,懸在半空的手不動聲色的收回。
“怎……怎麼了?”
房間外已經出現下人輕手輕腳走動的聲音,禅院花眨了眨眼,戒備的看着他。
忽然她放在裙擺上的手被那隻大手握住,微涼的觸感鮮明異常,好像在汲取着她的溫度,禅院花猝不及防打了個寒戰。
她震驚的睜大眼睛,眼中的戒備加深,身體極力向後縮:“你想幹什麼?!”
夏油傑蹲在她身邊深深地歎了口氣,半紮的黑發順着動作滑落一縷到身前,為那張英俊溫柔的臉帶來一絲異樣的魅力。
他向旁邊挪了挪,露出房間中格外擁擠的景象,對面色逐漸僵硬的禅院花溫和道:“我們昨天晚上達成了共識。”
“……所以?”
“一個普通人坐上禅院家家主的位置很難,你要盡量配合我做一個實驗。”
夏油傑忽視耳邊“也不是很想當家主 ”的嘟囔。
他微笑着用兩根手指擡起禅院花的下巴,注視着那雙緊閉的雙眼,微笑着威脅:“睜開眼。”
女人纖長的睫毛顫抖了幾下,拒不配合。
一道陰影逐漸靠近她的眼睛,夏油傑的聲音再次傳來:“睜開眼睛,還是你需要我幫忙。”
眼皮上逐漸靠近的觸感讓禅院花打了個顫,在瘋狂報警的第六感提示中,含着淚不情不願的睜開雙眸。
一隻靠得極近的觸手咒靈停留在眼前。
禅院花深吸一口氣,被夏油傑扣住的手反射性死死扣住他,她極力忽視眼前甩着細長的腕肢試圖搭上她眼皮的咒靈,也盡量不去想空曠又擁擠的房間裡到底擠了多少隻奇形怪狀的咒靈。
她蜜糖色的眼睛濕漉漉的看着眼前可惡的背後靈,能屈能伸的小聲提出請求。
“退一萬步說,我不能一個一個來慢慢适應嗎?”
夏油傑沒說什麼話,隻是朝她微微彎唇。
禅院花雙眸一亮,還沒等她松口氣。
卻發現眼前的身影開始逐漸變得淺淡,用扭曲的肢體塞滿房間的大量咒靈徹底暴露在她的眼前。
這個房間最後一絲安全感消失,即便手還被看不見的背後靈握着,禅院花在數百雙陰冷眼眸的注視下,雞皮疙瘩一個個接着起立。
最終在從頭頂倒吊下來生長在長舌上的眼睛貪婪的注視中,還是沒忍住憋岔了氣。
“啊咳咳咳咳——”
急促的腳步聲逐漸靠近,蜷縮在角落胸口劇烈起伏的禅院花心中一沉,嗓音急促:“等等!先别進來!”
不能讓他們發現房間裡的異樣。
不知道夏油傑做了什麼,出現在房間内的大量咒靈居然沒有驚動家族的結界。
她隐約察覺到這隻忽然出現的背後靈,大概生前大概是什麼了不起的咒術師,這個念頭隻一閃而逝,又被緊張所取代。
禅院花聽着門外停頓一瞬又繼續加快的腳步聲,臉頰緊繃着坐起來,喊了聲背後靈的名字。
在背後靈不願意的時候就算是她也看不見他的身形,她的手卻和夏油傑冰涼的大手交握,讓她确認了那人的位置。
“喂!這些東西不能被發現!”
一聲輕笑在格外擁擠的房間内消散,夏油傑掃過她極為緊張又勉強忍者恐懼的神色。
“是啊,那該怎麼辦呢?”
禅院花神色一滞,聽着那人含着笑意的溫和聲線。
“那花醬更要努力了,在被發現之前,快想辦法把他們收回去吧。”
禅院花斯巴達了,就算填鴨式教育也要有個填的過程吧?!
她隻是一個普通人,她做不到啊!
夏油傑的話音落下,和室的帳子門就被人打開,快步走進來的是名叫真由美的侍女。
她先是有些緊張的在房間内快速掃視一圈,黑黝黝的視線才落在面色蒼白的禅院花身上,眼眸中藏這些擔憂。
似乎是确認禅院花沒事,她才鎮定的跪坐下來,脊背彎出柔順的弧度。
“花小姐,家主大人要見您。”
禅院花在那人的輕笑中,僵硬的身體逐漸軟下來,被過山車似的激烈情緒弄得微紅的眼睛看向侍女。
真由美完全沒有探究禅院花為何尖叫的意思,按部就班的為她換上更加華麗莊重的服侍,隻是進入房間後原本蒼白的臉色似乎變得更加蒼白。
禅院花坐在梳妝台前,身上累贅的和服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不過她已經是擁有五年工作經驗的社畜了,這點壓迫算不了什麼(勉強咬牙)。
她維持着臉上平靜的表情,視線透過化妝鏡看向侍女的頭頂,那裡是一條從天花闆垂落下來的長舌,舌頭上的眼睛貪婪的落在一無所知的侍女身上。
舌尖不斷掃過侍女的頭頂,讓她的臉色逐漸隐隐透出一絲青白。
禅院花垂下眼眸。
是了。
她提起的心徹底放了下來。
對于禅院家來說她不過是一個沒有咒力的旁支,若不是禅院直哉的意思,恐怕那些人不會讓她再踏入禅院家。
又怎麼會派出擁有咒力的侍女來服侍她呢?
粉色長發被一雙巧手精心盤起,發間斜斜的插着兩根樣式精巧的簪子,鏡中的女人面容白皙看不出瑕疵,蜜糖色的雙眸像是注入了過量的蜂蜜,隻望過來就憑空帶着一股甜蜜的意味。
真由美怔楞一瞬,又飛快垂下雙眸。
不愧是讓直哉少爺特意帶回來的女人,花小姐确實是她見過最漂亮的人。
她茫然的看着禅院花起身朝她靠近,柔軟的手掌在她頭頂拂過。
诶?
“我們走吧。”
真由美身體顫了顫回過神來,從踏入房間開始萦繞在身體周圍的陰冷如潮水般褪去,她下意識跟着禅院花一起快步離開房間。
院子裡的陽光落在身上,禅院花瞥到身後侍女的臉色逐漸好轉,握着折扇的手若有所思的敲打掌心。
即便是看不見的普通人,在咒靈濃度過高的時候,身體對危險也會有下意識的反應嗎?
她打開折扇擋住小半張臉,紅唇微動:“房間裡的東西太危險了,别忘了院子裡還有兩名炳。”
他們和侍女小姐不一樣,可是貨真價實的咒術師。
雙手攏在袖子裡走在她身側的夏油傑聞言腳步不停,出了院門後,徑直朝另一個方向離開。
隻輕飄飄的留下一句話。
“那兩個人發現不了。”
真傲慢啊,她想。
明明已經死過一次隻剩下鬼魂了,居然還能有這樣的自信嗎?
禅院花跟着侍女踏入一個格外氣派的院子,院子的圍牆上式神的浮雕猙獰的望着來來往往的人群,巨大的萬年櫻從圍牆内向外伸展。
是禅院家少見的生機勃勃的景象。
正是花期,粉色的花瓣如同落雨一般随風飄散,一片花瓣拂過她的臉側落在肩頭。
她沒有理會,望着院子裡裝扮和自己如出一轍的五名少女,隐藏在袖子裡的手動了動下意識想要打開折扇,又被她硬生生忍住。
不愧是封建大家族禅院,給大少爺納妾還弄出了選妃的架勢。
讓她有種報警的沖動。
禅院花迎着從和室内投射過來暗含銳利的目光,俯身行禮,盤起的粉色粉色發絲顯露出雪白纖細的後頸。
“家主大人。”
她被陰影遮擋的表情有些凝滞。
竟然不是禅院直哉。
她心中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