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被欺淩的當事人,禅院花睜着一雙因為消瘦顯得格外大的棕眸,靜靜地看着幾人。
像是在看一場和她無關的戲劇。
等到幾名小屁孩兒逃也似的離開,院子裡終于恢複了安靜,禅院花目不斜視的路過那團被子,眼神在卧房門欄上掃過。
然後轉身仰頭看向加茂徹,說出了進入院子的第一句話:“天色很晚了,你該走了。”
少年隐隐胸有成竹的表情一僵:“……我害怕那些臭小子再欺負你。”
禅院花搖搖頭,眼神再次掃過地面。
“加茂哥哥你今天過來是有事嗎?”
加茂徹解釋的動作頓住,眼神裡故作溫和的情緒逐漸散去,他探究的看着眼前縮小版的禅院花。
一字一頓緩緩說道:“我是來帶你離開的,離開這裡你就自由了。”
“以後就由我來照顧你好嗎?”
“我來做你心中最重要的人。”
禅院花的眼神在他的帶着奇怪韻律的語調中逐漸失去焦距,最後一句話輕輕落下,她恍惚意識到自己似乎是點了點頭。
等到回過神的時候,月亮已經爬上了樹梢,加茂徹居然還站在她身前。
兩人似乎維持着的相對而立的姿勢。
背對着月光的少年臉上仍然是溫和富有耐心的表情,那表情就像是焊在他的臉上,在月光下透露另一股詭異的氣息。
禅院花緩緩抿唇,唇角的逐漸發白。
随着和加茂徹相處時間越長,逐漸累積的親近,如空中樓閣忽然坍塌。
她手指逐漸收緊,隐藏了其中的顫抖,下意識想要喚出什麼。
……她要喚出什麼來着?
禅院花的動作忽然頓住,下意識的反擊動作遲疑的收了回來,對呀,她又不是的咒術師。
怎麼可能召喚得出的咒靈。
怎麼辦?
加茂哥……徹他好可怕。
他不會是吃小孩的妖怪吧?!
她眼神飄忽的瞥了一眼天空,卻忽然停在院牆上,以碩大的圓月為背景,那裡坐着一個身穿袈裟的黑發男人。
線條分明的側臉在月光之下顯得愈發淩厲,他微微蹙眉,似乎在忍耐着什麼。
似乎是察覺到禅院花的視線,他輕輕的投來一瞥。
狹長的眼眸中壓抑着她看不懂的神色,金棕的瞳色在月光下隐隐閃爍着光澤。
禅院花先是被忽然出現的身影吸引,緊接着就被那雙眼睛攝住了心神。
她張了張口,一個名字就要脫口而出。
“你怎麼了?”
加茂徹動了動擋住了她的視線,那張帶着虛僞笑意的臉再次湊近,禅院花卻沒了親近的想法。
在這個院子裡再一次覺得加茂徹真的很像甩不掉的牛皮糖。
很煩。
又有點惡心。
這個念頭冒出來一瞬,有被她壓下,不能這樣想他,加茂哥……徹也是為了她好。
禅院花在心裡自我檢讨了一下,重新看加茂徹,這麼晚了他也該走了。
視線在觸及那張臉的時候,瞳孔還是忍不住顫了顫。
果然還是惡心。
有什麼東西在牆頭上晃了晃,禅院花的視線幾乎是迫不及待的移了過去,入眼的不是剛才坐在牆頭的黑發青年。
而是一顆的非常晃眼的白色腦袋,蓬松的短發四處亂翹,那人帶着墨鏡額頭像是抵着空氣中透明的牆壁一樣向前頂。
注意到禅院花的視線,那人朝她張了張口。
明明這麼近她卻一點聲音也沒聽見。
禅院花茫然的在心裡複盤,那人剛才的話。
“……名……字?”
她張了張口,看着那張臉,不自覺低聲:“五條……”
“……先生?”
禅院花眼睛一亮,她想起來了,她認識五條先生,五條先生是最強的咒術師,他一定可以幫她!
被少女亮晶晶棕眸盯着的白發男人朝她露出一笑,同時給旁邊那人一個得意的眼神。
夏油傑表情有一瞬間的懷疑,為什麼就連這家夥都排在他的前面?!
“術式順轉——唔噗——”
向前一步發動術式的白發男人砰的一聲撞上無形的屏障,話音頓住,他捂着鼻子消失在了牆頭。
禅院花:……
好痛!
不對,明明她喊出了五條先生的名字,為什麼還是被擋在外面?
加茂徹的身形不知道什麼時候不再是少年人的纖細,他居高臨下的看着震驚茫然的禅院花,輕蔑的瞥了眼他結界之外的兩人。
他握住了少女纖細的脖子,将她拎了起來:“本來想讓你輕松一點被我控制,沒想到你這麼不聽話。”
“在我操控的夢境當中,我就是天,你幻想出來的人物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比我強,在今晚的暗示過後,你醒來就會忘記這個夢,卻記得我們之間親近的關系。”
加茂徹唇角逐漸上揚:“也就是說,醒來後你就會愛上我。”
他頓了頓想要欣賞一下禅院花的表情。
畢竟這是少有的,能夠抵抗他能力的術師。
禅院花聽着他的話,神志還有些混沌,卻下意識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無形分割的牆壁悄悄裂開一道口子。
牆外的聲音隐隐約約傳了進來。
“唔啊,好惡心——”
“這就是所謂的敗犬呢,隻能通過術式讓人喜歡上自己,真是惡心的有一套呢。”
兩人嘀嘀咕咕的聲音讓加茂徹大為惱火。
他最終還是将眼神投向身後:“你們懂什麼?!”
“那些女人全都嫌貧愛富,術師家族的更是挑剔術式,眼睛簡直長在頭頂上,我這也是無奈之舉!”
他瞳孔顫動着看向天空,捏着禅院花的手不自覺顫抖:“……對,我都是不得已而已。”
“想要向上爬都有什麼錯。”
禅院花晃了晃小腿,悄然聚集了全身的力氣在腳上,用力向上踹去。
加茂徹的聲音戛然而止,變成了慘叫。
被扔到地上的禅院花一個翻滾爬起來,下意識朝被攔在院子外面的兩人奔去。
兩大一小的手同樣被透明的牆壁隔離在外。
禅院花聽着身後逐漸靠近的聲音,頭皮發緊,下意識小口吸着氣,倉促間和黑發男人對上了視線。
他的黑發垂落在肩頭,臉上表情很平靜,連帶着禅院花也跟着平靜下來。
那雙金棕色的眼睛靜靜的看着她,帶着一絲鼓勵和加茂徹的聲音不一樣,更加幹淨低沉的聲音傳進耳膜。
“呼喚我的名字,花。”
禅院花聽到自己的心髒清晰的“咚咚”跳動的聲音,不自覺張口:“夏油……”
“傑。”
那雙專注的金棕色眸子漾起贊許的笑意。
身後急促的呼吸已經噴灑到脖頸,禅院花臉上卻是輕松的笑意,果然下一瞬間她就落入了一個寬大的懷抱。
夏油傑讓她坐在手臂上,帶着她輕而易舉的避開了加茂徹的手,兩人順利進入了被隔絕的院子。
呼吸着上層的空氣,禅院花一手攬着他的脖子另一隻手被夏油傑握着探了出去。
他的聲音伴随着胸腔的震動。
“花,放輕松,我的力量你什麼時候都可以用,感受到了嗎?”
禅院花被裹挾着伸出手,下意識跟着他的聲音閉上了眼睛,把加茂徹狂怒的臉隔絕在外。
黑暗中無數竄動的身影朝她湧了過來。
她明明看不見卻能夠清晰的描出它們的模樣以及能力。
加茂徹猙獰的面孔在看到從黑洞中扭曲爬行而出,面容比他更加扭曲的咒靈時呆住。
“這……這明明是我的能力,是你!是你這家夥的内心世界!”
“為什麼會出現咒靈!!!”
在他被咒靈纏上的瞬間,夏油傑就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身後的胸膛又在微微顫動:“别看髒東西。”
禅院花怔松的醒了過來,叫醒她的罪魁禍首用毛絨絨的狗尾巴草掃了掃她的鼻子,才不情不願的收手。
她聽到了窗外嘈雜的聲音,四周的擺設非常陌生。
“這裡是?”
“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五條悟聞言臉色似乎不太好看,等禅院花看過去的時候他神色如常的回望。
“真的不記得了嗎?不要想着逃避哦?”
另一側夏油傑臉上的笑意也格外明顯,他将一杯溫水遞到她唇邊:“先喝口水,好好休息,明天再回高專。”
“不用理他。”
禅院花下意識順着他的動作喝了口水,反應過來有些不自在的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黑發青年收回杯子,順便将她頰邊散亂的發絲别到耳後。
“知道你累了,休息吧,明天我們再商量。”
禅院花的眼皮在他醇厚的聲線中逐漸黏在一起。
入睡前還隐約聽到五條先生不滿的聲音:“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必須要讓她知道我可不隻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電子寵物!”
“……連名字都叫不出來……”
電子寵物?
躺在床上的少女淺色的睫毛顫了顫,帶着一絲笑意逐漸沉入黑暗。
這一次夢中沒有奇怪的髒東西出現,隻有一輪高高懸挂的明月。
清晨被一連串電話鈴聲叫回學校的禅院花,懷疑人生的坐在椅子上,周圍圍着三個同期。
正好擋住了她所有的逃跑線路。
禅院花腦後流下一滴汗。
“你們這是?”
禅院花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問道。
高專悟随手拖過一把椅子,長腿一跨反坐在上面,沉吟道:“你昨天晚上在外面留宿了。”
肯定句。
禅院花有點莫名,她做任務趕不回來也不是沒有在外面住過。
緊接着高專傑鄭重的按住桌子看向她帶着黑眼圈的眼睛:“顯而易見還沒有睡好。”
硝子連棒棒糖都沒叼,凝重的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個失足少女。
“所以老實交代,早上接你電話的男人到底是誰?”
禅院花拿出手機看了眼早上的通話記錄,居然真有一道不到三秒鐘的通話記錄。
她譴責的看向坐在講台上吹着口哨看戲的兩人。
一定是他倆又用她的手拿到的手機!
禅院花握拳放到嘴邊:“咳咳,其實是你們聽錯了,那是電視機的聲音哦。”
她在幾人不信任的眼神中,幹脆開始胡言亂語。
“我發誓我不會背着你們養陌生男人……”
高專傑眯起眼睛,忽然打斷:“這麼說來,熟悉的就可以嗎?”
哽住。
禅院花眼神飄忽了一下,該死的這還真無法反駁,怎麼不算認識呢?
還不等幾人繼續鬧,門外就傳來一聲咳嗽。
夜蛾正道帶着幾個人走了進來,目光看向禅院花:“花,有人來看你了。”
被幾人圍在中樣的禅院花看向那幾名明顯是禅院的術師,最終視線落在面色陰沉的禅院直哉身上,下意識皺眉。
“這家夥來幹嘛?”
禅院花朝五條悟飄去一個贊賞的眼神。
條兒真是她的嘴替。
禅院直哉張口就鎮住了場子。
“禅院花,你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