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聽見說話聲,赤葦皺了皺眉頭,推開門,今天的課間真安靜,好奇怪。
赤葦環視了一下教室,發現了異常的根源——自己旁邊的空位坐了人。
一個陌生同學,戴着口罩,齊肩短發,厚劉海,椅子拖到後面靠牆,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睫毛很長,黑色的特攻服卷成一團大大咧咧地挂在椅背上,看起來像剛脫下來的。
"……"赤葦看着特攻服上"東萬"兩個大字靜止了片刻,在同學的注目中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隔壁桌,新來的同學兩條長腿嚣張地交疊着搭在桌子上,短裙蓋在大腿上,下面還套着條速幹長褲,穿搭風格跟木兔前輩莫名相像。秋山同學前面的那個同學,在她不在的時候經常東西放到後桌上,現在老老實實地把東西抱在自己懷裡,看起來心有餘悸。可能是怕自己東西上多出兩個運動鞋的鞋底印子?
赤葦瞳仁往旁邊波動了一下,瞥了一眼很快地收回視線。
她就是秋山同學吧。
看起來跟他想的好像不太一樣。
赤葦想。
·
——"秋山,是你嗎。"
如果要給自己人生事件做個評價,那麼秋山确信,此時此刻,被名為赤葦京治的男性認出來,就是她糟糕地不能更糟糕的人生裡最糟糕的事情。
赤葦叫出她名字的那一刻,她吓得差點把手裡的煙給扔出去。
上帝果然不喜歡急着投胎的人。
如果上天能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那她絕對不會為了逃避以前的病人家屬就狼吞虎咽吃完漢堡馬上出門。
……
從麥當當出來後,天上忽然下起大雨。秋山沒帶傘,也沒想着躲到街邊的店裡避雨,她繼續在雨中行走,與周圍匆匆而過的行人格格不入。不一會兒就覺得胃裡剛剛吃的那點東西開始翻江倒海。
秋山扶着牆吐了一頓,才覺得壓在自己胸口的石頭消失了。
她知道這是藥物正常的副作用,隻是她比較倒黴,反應格外嚴重一點。
秋山吐完想直起身子,可惜做不到,隻能倚在牆上顫顫巍巍點起煙。她知道她不能吸煙,自從開始吸煙後哮喘發作過幾次了,但目前的她戒不掉。在與世隔絕前她的好友前輩們跟現在的她一個德行,“堕落”得比她還早,曾經她還鄙視過他們,最後卻隻有她一個人自甘堕落下去。
好像有人走過來了。秋山收回思緒微微側了側頭,慢慢向上看,看到一雙沾上了些許雨水的鞋子和熨燙整齊的褲腳。
"秋山,是你嗎。"
來者的聲音驚訝又肯定到斬釘截鐵,還沒等她擡頭看到人臉就傳到了她的耳朵裡。
秋山沒再擡頭,這個聲音她太過熟悉,誇張一點說就是光聽到呼吸聲她都能認出來。
聲音的主人是赤葦京治。
她碰到赤葦了。對她來說簡直算是當頭雷擊。
說真的,她覺得她現在被赤葦認出的概率比現在被雷劈了的概率還小。
天都黑了,雨下的這麼大,按他們兩個這遙遠的站位,赤葦撐死能看到她的大概輪廓。這都認得出來,他是掃描儀成精了嗎?
在沒有什麼時候比此時此刻遇見赤葦還被認出來更倒黴的了。秋山想。
在赤葦叫出她名字之前,秋山沒想過會被熟人認出來。
她現在住的地方離她以前實習的醫院很近,保不齊就能在路上碰到熟人,可她從來沒有過多擔心。在短短幾個月裡她因為疾病和藥物反應已經減重了近三十斤,以她現在的鬼德行能被知道她的人認出來才有鬼。
她對自己有明确的認知,如果是她在路上碰到一個不熟的高中同學她絕對是認不出來對方的,推己及人,就算她還是幾個月、甚至幾年前的她,在大雨裡看見一個不打傘抽煙的怪人,正常人也應該不會聯系到“秋山京治”身上。
更何況她現在可以說是跟之前判若兩人,自己照鏡子都會吓一跳。
雨忽然更大了一點。
秋山一時無言,愣了愣神再低頭看,剛剛點上的煙也熄滅了,煙灰落到了雨水裡。
秋山心裡歎了口氣,撚了一下煙頭,把滅掉的煙和打火機塞回兜裡,一副骨架支着身體晃蕩着站直身子。
雖然她實在不知道赤葦是怎麼認出她的,但她心裡确實是一如既往地佩服赤葦。應該說果然不愧是能馴服木兔王牌的男人,觀察力真是恐怖如斯。
被認出來了,該打個招呼吧?
她記得秋山绫那小子以前就經常教育說,見朋友前,要收拾一下面貌再打招呼,那樣才禮貌。
她得聽話一點。
"這位先生,你認錯人了。"
秋山一邊心裡佩服,一邊把自己跟拖把布沒什麼兩樣的頭發扒拉到臉上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