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程笑力竭垂腕,方才發現雷光已經消散了,雷神的神軀不知被哪波高能粒子抹殺,連屍體也沒留下。
程笑呆了一瞬,這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他不僅沒招到新人,還斬殺了一位正神,讓本就凋零的仙宮編制雪上加霜。
就在這時,原本鋪滿了天際的烏雲倏然露出一抹金光,一道淡金色的長階蜿蜒而下,架在了天與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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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前。
花神女夷走了,但她留下的種子仍在瘋長,粗壯的根莖拔地而起,将水溝兩岸搖搖欲墜的屋舍全部擠成了粉末。
宋辭的視野裡除了挂着倒刺的莖葉,隻有無邊無際的花瓣,一片片傾軋在她的頭頂,取代了原本暗淡的天空。
她的靈脈被短暫地打通了,五感也跟着提升了數倍,敏銳地聽到黑暗中傳來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簌簌聲響。
宋辭想着前些日子所學的術法,手指迅速而準确地撚了個訣,随即覆上雙眼。
一陣清涼通透的感覺漫過識海,她知道自己這是成功開了天眼,緊接着轉過頭往聲音的來源望去。
即使周遭伸手不見五指,宋辭還是看清了身後那個龐然大物。
或許是變異的植物影響到了附近的地脈,連帶着昆蟲的體型也暴長了數百倍,那隻觸須粗長的蟲子幾乎快有成年男人那麼高,尖長的口器上淌着溝裡的黑泥,兩條幽綠的前肢如同銳利的鐮刀。
冷汗瞬間從宋辭的額角流了下來,在大腦還沒做出反應的時候,她的雙腿已經往後面退了數十步。
然而,這一動,巨蟲的觸須也跟着擺動了一下,似乎是鎖定了她的位置,八隻螯足緩慢地往她這邊探了過來。
宋辭險些失聲尖叫,大腦一片空白,心跳如同咚咚敲響的牛皮大鼓,什麼都顧不上了,隻一個勁地悶頭往前跑。
她繞過一根兩抱粗的花莖,顫抖着捂住嘴裡的喘息,心裡将滿天神佛的尊号全數念了一遍,默默祈禱着自己不要被發現。
求求了……誰都好,救救我。
冰涼的眼淚砸在手背上,順着指縫流進嘴裡,宋辭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後悔,如果早一點下定決心走上仙途,也許她此時就不會這麼狼狽,甚至在小娘出事之前,她還可以給她弄到什麼護體的寶器。
或者,如果她平時能虔誠一點、勤快一點敬香拜神,也許此時就會有什麼神仙從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之中,就像茶館說書人嘴裡講的那些神話故事一樣。
但是沒有,什麼也沒有,誰也沒有來,她等來的隻是一道綠瑩瑩的弧光。
“咔嚓”一聲,花莖被巨蟲的前肢攔腰斬斷,碩大的花萼當頭壓了下來,宋辭就地一滾,堪堪躲開被砸死的命運,卻恰好将自己暴露在死神的鐮刀之下。
她的心中充滿了恐懼,四肢僵硬地杵在原地,正要閉上眼睛認命,一根花枝卻從身側甩了過來,巨蟲立刻用前肢藏起脆弱的腹腔,但依然被抽出去數十尺。
變異的花種像是被激怒了,又有幾根或粗或細的藤蔓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與巨蟲戰成了一團。
宋辭撿回了一條命,一翻身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往花床深處跑。
剛跑出幾步,花種似是發現了新的入侵者,一根長滿了尖刺的花莖猛地橫掃過來,宋辭隻覺腹部猛地一痛,随即被不可抗拒的力道掼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她雖然有了微末的靈力,身體卻還是凡軀,此時腹腔被花藤撕裂,肋骨也斷了幾根,溫熱的血液争先恐後地往後湧,不消片刻就會流盡。
“哈、哈哈哈……”宋辭仰面躺在地上,臉部肌肉因為痛苦而扭曲,嘴角卻扯出了極其諷刺的笑容。
“你們這些神仙……高坐雲端千萬年,受凡人的香火供奉,卻視凡人為豬狗草芥!”
失血導緻她的體溫在迅速降低,臉上的淚痕已經凍成了白霜,嘴裡吐出的鮮血潑灑上去,又凝成了朵朵詭異的花。
如果程笑在這裡,一定會為自己的一語成谶而抽自己一嘴巴。
——她真的快要入魔了。
“憑什麼?!你們憑什麼?!”
宋辭艱難地挪動手臂,五指筆直地插進被剖開的小腹,握緊了斷裂的肋骨。
而後,她就像感覺不到痛似的,猛然發力,一把折斷了自己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