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的光影飛速掠過,随着如瀑的雨幕點撒出來的水霧,暈染出一副走馬燈似的光怪陸離。
燈紅酒綠的片影交織成重疊的畫卷,一滴雨水暈開,又很快隐入了浮華喧嚣中。
山田理惠在這樣令人迷醉的夜景下隐晦地打量着前排坐着的未來室友。
哦,不對,簽訂了合同,合約生效。
已經是室友了。
綠川,全名綠川光
嶙峋的輪廓印在灑滿氤氲的窗上,透過車窗折射出的模糊倒影隐隐可以看出冷峻的眉眼。
山田理惠在想,似乎除去剛開始她找這個男人搭話的時候他透露出了些許情緒外,其餘什麼都是淡淡的。
奇怪的人。
綠川光……
她再一次在心裡默念,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唇齒間的翻滾似乎也有些不順,也不清楚是不是不熟悉的緣故。
但她一個普通人,倒也沒接觸過那些所謂代号和易容度日的年月。
于是隻是在心中腹诽幾聲,其餘的最多在腦海眨眼掠過一瞬,轉頭又消失在天邊了。
雨聲覆蓋住這間狹小禁閉的空間,嗡嗡然劃過幾道閃電,就在理惠以為一路就這樣沉默着下去時——
“我的名字是她告訴你的?”
“啊?哦!嗯,是的。”
作為比這名新室友多知道一些信息的第一名租客,看在他還一臉懵懂,分毫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賣了的份上,山田理惠也不加多想,自覺就承擔起了她的服務員招牌本色。
下意識就揚起了嘴角坐在沉悶的皮質座椅上挺直背脊,朗聲:“是房東小姐說的!”
……
普通人。
諸伏景光眼角一餘光微微瞥去,又收回了視線。
這隻是一個普通人,他不會認錯。
手指纖細并不柔美,卻也沒有布滿裂痕,指尖有陳年勞作留下的薄繭虎口卻沒有,眼神清明不像是易容。
盡管進入歌舞伎町有些許踟蹰一副學生打扮,卻沒有羞澀與膽怯,該是早就入社會摸爬的類型,但也隻是普通家庭出身的普通人而已……
卻也還不正常。
因為太正常了。
不像是那個世界的人。
從第一眼見面起他就在不露聲色觀察她,不施粉黛的面容,厚重的眼簾下是青灰色的沉袋,打量人十分的明顯稚嫩,因不安全感而顫抖的指尖也非常明顯,看得出她并不常做這種事。
卻在聽見他沉悶地‘嗯’了一聲後反而突然就自在了起來。
也是奇怪。
他原本還以為,以他目前這個黑衣組織基地酒保的身份,身上的那股侵入骨髓的黑暗氣息,怎麼着也會讓這位小姐退避三舍,最起碼也會在他身邊戰戰兢兢持續好幾個小時。
後面的變化暫且不深思,諸伏景光想,他這第二個皮套子的人設也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其實也盡力有所收斂,可一想到她是早川的人就控制不住氣壓往外放。
或許也有常年待在組織的緣故吧,竟也有些許真正融入了這個組織的氣息。
他這樣自嘲。
面上卻不動聲色。
方才他試探,問這位小姐他綠川光姓名的得知渠道,她沒有防備一下就說了。
不過也有額外的收獲,看來那個人對她沒有太多設防,居然把他第一個皮套的姓名告訴了他,不是說的第二個。
按理來說,早川應該也隻是知道他的化名,他本名應該還沒有暴露。
畢竟她從沒有提及他日本公安的身份。
思及此,他頓了頓,将那個他難以言表的名字吐露出來,“你以後叫我大黃就好。”
“哈?”
其實全名叫苟大黃。
“……”
諸伏景光盡量讓自己忽略掉車後座女人驚詫的視線,閉眼。
雨停了,諸伏景光将車窗徐徐降下,窗外一閃而過的彩燈飛逝印入眼簾,令人迷眩的晚風與天台上敞明的刺骨寒風相交疊。
四年前。
……
……
冬。
“歡迎下次光臨~”
玻璃門自動關閉,諸伏景光抱着防油紙袋出了便利店,還沒來得及下意識觀測周圍是否有跟蹤的人群,一襲雪片就落在了他肩頭。
是下雪了。
卻并不綿密,想來現在也才十二月,這個時間段下雪對東京來說也算是早了。
于是他也并不急着撐傘,任由稀疏的,卻并不顯過分冰冷的霜雪點染他額前的碎發,微微濡濕的涼意浸襲臉頰鬓邊,讓他在這樣令人昏沉的冬天又清醒了些。
在确認完周圍确實是沒有人跟蹤後,望着天上飄絮的雪,想着今年的冬天應該很長。
腳步微頓,不自覺地朝一個他今天原本并沒有打算去的地方去了。
是一處公園。
“咪咪,咪咪。”
剛一踏入這條小徑他就察覺到了似乎比平時要冷清些,或許是下雪了的緣故吧,但也挺好,人少了那些流浪貓出來的可能性更大。
它們總是十分警惕,也不知道是不是遭遇過抛棄的緣故,縱使諸伏景光時不時來喂了它們許多年,它們也不會輕易出現。
雪花片與樹影一起晃動,一隻花色雜染的三花貓緩緩從籬上躍下,貓墊控制輕微聲響,讓本就收音的雪天顯得更加寂靜。
癢意從腳踝處襲來,諸伏景光回望時才發現她已經無聲地自己過來了。
是個女孩子。
雖然顔色不純正,但也是稀有的品種,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年一直沒人收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