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蔔斷了線,愛西斯松開手,胸前的千年首飾因為魔力的停止攝入而不再嗡鳴,
“西蒙神官,”她沖老人搖了搖頭,“我看不見馬哈德的未來。”
“那巴庫拉的呢?”
白發老人急忙問道,她也隻是搖頭。
西蒙洩氣了一般,千年首飾預測未來的能力,隻有在對方是千年神器的持有者或者死者才會生效,
“那麼,”他壓低了聲音,“要不馬哈德把巴庫拉消滅了,二人一起同歸于盡,或者…..”
“巴庫拉殺死了馬哈德,還搶走了千年輪。”
老者閉上眼睛,這是最壞的一種結局,但是他這漫長的一生看過的最壞的結局不算少。
“西蒙神官!愛西斯神官!”從神殿外慌張沖進來的侍衛報告道,“法老動身前往帝王谷了!”
“什麼?!”
西蒙瞬間站了起來,與愛西斯飛速交換了一下目光,高聲下令,
“去召集所有神官!我們現在就動身去找法老!”
長長的走廊,人影憧憧,神官步履匆忙,塞特最近在城鎮中巡邏,剛剛才聽聞到馬哈德孤身對峙巴庫拉一事。
“什麼?那個笨蛋!”一時忘記了年齡長幼,塞特握緊千年錫杖,藍色的祭祀袍随着心煩意亂的腳步甩着,“明明王也命令過不準單身行動!他在做什麼?!!”
“他隻是太過自責了,”西蒙努力才跟得上他們的腳步,矮小敦實的老者回頭解釋着,“王墓被盜,馬哈德一直心不在焉,昨日他下跪向王請罪,王隻是吩咐讓他好好安葬先王,他大抵覺得過意不去。”
“那确實是他的失責,”年輕人嗤之以鼻,月光将藍袍上的黃金流紋映得發亮“他也理應受到責罰,可是這不是他擅自行動的借口!”
“….”西蒙隻是搖了搖頭,算是默認塞特的話。神官們走出過道,站在走廊邊上,月光正将前方照亮,士兵們牽來了馬匹。
“啪嗒。”
什麼掉落在了腳邊,愛西斯低下頭,是一個小小的編織環。由紙莎草莖編織而成,點綴着寶藍色的迷疊香,精緻繁複,看得出編織它的人手工很好。
“替我送給馬哈德吧,愛西斯神官”
身後的窗戶傳來了誰的聲音,愛西斯的綠眸看了過去,被藤條隔開的小小窗戶中,一個侍女的臉被月光照亮,
“就當我無法出席的補償,”那個女人朝她笑着,她是東方人嗎?有着那樣的五官與漆黑的眼睛,“迷疊香會為他帶來安甯的。”
“……”愛西斯抿唇,神官的教養讓她咽下了情緒波動下呼之欲出的诘問,是的,迷疊香,有着安眠的作用,但是也是是曆來會随着死者進入來世,而置于墓穴内的花朵,古時的神官們相信這種鮮豔美麗的花朵可以為死者減少去往冥界的恐懼。
“愛西斯?”西蒙聞聲走了過來,看清了窗後的面孔,瞬間皺起眉,“你?…..你在這幹什麼?”
“被法老陛下特賜的假期,”她臉上帶着捉摸不透的微笑,“晚上好,西蒙神官。”
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西蒙别過臉不打算搭理她,愛西斯沉下眼,手中的藤圈綻放着那些五瓣小花,香氣缭繞指尖,她不知道這位侍女是如何知道這些的,也許她也擁有預測未來的能力?也許她是一位女巫,或者隻是胡言亂語?不…..這些都不重要
這位一直沉靜美麗的女神官擡起頭,
女人那在月光下發白的面孔似乎帶着一絲笑意,
“去吧…..你們的王正等着你們。”
馬匹在吆喝聲下牽了過來。
西蒙接到通知趕來的時候,朝陽已經将第一縷光線落在石碑之上,印上了黑魔法術士的石碑巍然矗立,迎風而煥發光彩,湊近,好像還能聽到淡淡的魔力殘留,
“法老王啊,我的靈魂——永遠是你的奴仆。”
他聽到馬哈德遺留的話語在微涼的谷風中回蕩,瑪娜早已哭的泣不成聲,豆大的淚珠顆顆落在沙地上,她握緊了地上的沙礫,手指已經被磨的通紅,
“師傅……師傅……”
少女心碎的哭泣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他望着那碑面,能感受到那其中傳來的,一位神官忠誠不渝,高尚的靈魂。
“法老,”少女拽住他的衣角,哭得涕淚淋漓的臉上蔚藍的眸子噙滿淚水,“你可以從石碑召喚出精靈的吧?!可不可以召喚出師傅…..”哽咽着,少女肩膀抽抽嗒嗒,“我想要見他……”
“我……”
“瑪娜,”愛西斯從一旁走來,這位女神官有着常人無法比拟的娴靜沉穩,“馬哈德的靈魂剛剛經曆了戰鬥,讓他在冥界好好休息一下吧。”
“而且….”注視着少女淚汪汪的藍眼,她柔聲,“以你目前的魔力,你也看不見精靈的,因為你的心中還沒有精靈的存在。”
瑪娜的藍眸顫抖着,愛西斯委聲,
“你要好好修行,然後才可以好好繼承馬哈德呀…..”
少女擦掉眼淚,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那雙被打濕的藍眸露出與師傅如出一轍的堅定
“嗯…..我會成為一名偉大的魔法師的!!!”
此情此景,就連平日最為冷血的塞特也忍不住握拳怒吼,轉向他,
“法老,請允許我在村中部署軍隊,好拯救人民免于巴庫拉的威脅!!!”
這是上次被他回拒的提議,可是望着年輕神官義憤填膺的表情,他猶豫了,
“…..絕不能騷擾平民,”他強調,“目标隻能針對巴庫拉!”
“是!”
塞特鄭重其事點頭,回首向衆人一揮錫杖,碧藍長袍迎風獵獵
“尼羅河裡不能再流入多一滴的淚水了!!!”
身後的将士舉起長矛聲聲應和
在一片憤然中,阿圖姆看見愛西斯走上前,俯身默默将一個花環放在石碑前,他走上前,那熟悉的迷疊香…..
“在皇宮時,一位侍女叫我轉交給馬哈德的,”愛西斯解釋道,“她說,很抱歉缺席送别他的儀式…..”
他皺起了眉。酒紅的眸子緊緊盯着那被風吹拂的寶藍色小花。
他知道今晚該去拜訪這個朋友了。
“我早就提醒過你了,”她坐在窗戶下,擡頭仰視窗戶外的月亮,“你就當我在占蔔吧,侍女們很愛這麼玩,用迷疊香,馬鞭草…..放在一起吹一吹…不過多半隻是預測未來的丈夫有幾根頭發,什麼顔色的眼睛。”
“不是占蔔,你沒有千年首飾,也不會魔法,”他站在房間的入口處,手中攥着打開的鎖,“告訴我…..你是誰?”
“不覺得現在問這些實在太晚了嗎?”她隻是轉過頭,臉上挂着戲谑的笑,“已經問什麼都無可挽回啦。”
他站在黑暗中,房間内沒上燈,門外的燭火隻能勉強将他的影子拖曳到她的腳下,她撐着頭,手肘搭在窗沿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這個沉默的國王準備如何處置自己。
他擡起手,那個迷疊香的花圈擲在她的腳下,就在腳尖不遠處,她挑了挑眉。
“我們不是戲本的角色,也不是你幸災樂禍的對象”他的每個字都在忍耐着隐約的怒火,“更不會是醜角任你好玩而擺弄,如果你還不打算如實招來的話….我會讓你後悔的。”
“好啊。”
她笑了,讓他皺了皺眉頭,
“抽筋?還是扒皮?或者被拔掉舌頭?”女人透過靜谧的空氣朝他盈盈笑着,空氣中的微塵從窗中傾瀉而下的月光中翩翩起舞,
“三個一起上吧,小暴君,然後把一團血肉模糊的茜弗斯懸挂在城門上曬成臘肉幹……不過就算如此….”
“仍舊大廈将傾,無法挽回。”
她那張臉就在舞蹈的微塵,茭白的月光中若隐若現,是可以讓歐西裡斯也停足觀賞的場面,卻宛如刀割一般令他呼吸不暢,胸悶氣短。
“這就是命運啊,阿圖姆,我的小王子,法老陛下,你還不明白嗎?”
讓空氣盈滿肺腑好幾次,他才确信自己可以平靜地面對她,
“我不認為這是命運,茜弗斯,”他張開手掌,手背因為用力而筋骨分明,背後的天鵝絨披風随着背脊挺直而越發舒展,“我不知道你怎麼知道這一切的,我也知道你不會老實說出來的,所以我隻需要你回答我三個問題。”
“你說。”她欣然接受
“你與巴庫拉是同夥嗎?”
“不是喔。”
“你會危害神官團,危害我,危害整個埃及嗎?”
她再度展開笑意,“阿圖姆,你怎麼會那麼想?”黑眸帶着溫柔的光,“我向你保證,我永遠不會。”
深吸一口氣,他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曾經經曆過這些嗎?”
那雙黑眸微微一怔,耳際的一縷黑發劃落,笑意一瞬間凝固,他敏銳捕捉到了這一點,找到了突破點的少年趁勝追擊,
“茜弗斯,告訴我,你是不是經曆過這些?”
“………也許吧,我見過你的結局,”她找回了往日的遊刃有餘的感覺,将黑發撥回耳後,“所以,你可以接受你的命運了,阿圖姆,”她那雙黑眸擡起,全無溫度,
“迎接不久後,孤身死去的命運。”
“…….”酒紅色的瞳仁縮了縮,阿圖姆繃緊了唇線,金色的劉海掃過唇角,
“不,”他輕聲道,随機擡起臉,眼睛在昏暗中卻猶如紅寶石熠熠生輝,他高聲重複着
“我不接受這種命運,茜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