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動作,在那滿人頭領看來,那面容清秀的懦弱漢人竟然被自己的問話吓得打了一個寒戰。龜裂的薄唇拉扯出一個近乎殘忍的笑容,他一揮大手,放這兩個被打得丢了魂的廢物通行。
那滿人頭領微垂雙眸,目送着二人牽馬下山,半晌才收回了目光。
“放火燒山。”他冷冷道,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多日無雨,山丘上的樹木早已幹透,一遇明火,頓時呈燎原之勢,借着風勢,向樹林的深處雀躍沸騰而去。
漫天的火光映亮了濃稠的夜色,也照亮了策馬揚鞭的二人。“撲通”一聲,趙明州将趴在馬背上的大臉盤扯了下來,丢到了齊腰深的蒿草中。昏死的大臉盤咕噜噜滾了幾滾,就淹沒在蒿草中看不見了。
趙明州踩着馬镫,翻身上馬,動作已比初始熟稔了許多:“咱們得抓緊了,别等那個滿人反過悶兒來,咱們的馬可跑不過他。”
華夏點頭稱是,目光卻再難從趙明州的身上移開,此處光線晦暗,他才敢長久地凝視着近在咫尺的女子:“阿州姑娘,你方才對那滿人說了什麼?”
“我跟他說——那兩個賊人厲害得緊,就我們受了傷跑出來,其餘的全死了。”趙明州有些得意地擡了擡下巴,示意華夏向後看,“你瞧,他也忌憚着咱們呢!放火燒山,也虧他想得出。”
華夏微微抿了抿嘴,露出一個格外溫和的笑容:“他忌憚的是你,阿州姑娘。不知阿州姑娘是從何處習得了滿語?”
“從揚州到甯波的路上,我碰到過一個瘸腿的老人,他是從關外逃回來的,外語說得溜得很,我就是跟他學的。我也就是學了個七七八八,那家夥但凡多問一句,我就得露餡兒,所以說啊——”趙明州語重心長道:“學門外語,真的很重要——”
正說着,斜刺裡突然出現一個晃動的黑影,那黑影朝着趙明州和華夏的方向奔跑了數步,猛地摔倒在地。
華夏握緊了缰繩,死死盯着那連滾帶爬的黑影,卻聽黑影高喊道:“軍……軍爺,抓……抓着人了嗎?”
竟然是漢人!
心思鬥轉,華夏猜到了,這黑影正是前去通秉的那名家丁。
還不待華夏反應,趙明州已經粗聲大氣地開口了,雖然是華夏聽不懂的滿語,但感覺罵得挺髒。
那黑影一怔,似乎是反應了一陣兒趙明州的意思,繼而點頭哈腰道:“叨擾軍爺了,叨擾了。”
趙明州也不多言,帶着華夏揚長而去。
見二人策馬走遠,黑影又趕緊呼哧帶喘地往山上爬,等到他趕到滿人頭領身邊時,那沖天的火光已經蔓延到了密林的深處,哔啪聲不絕于耳。
那家丁模樣的男人臉色慘白,不知是累的還是吓的,哆哆嗦嗦地對滿人頭領道:“軍……軍爺,我們……我們的人還在裡面……”
他弓着背,頭也不敢擡,鬥大的汗珠落在被火焰炙烤過的土地上。
滿人頭領轉了一下眼珠,輕而又輕地在男人彎曲的脊梁上掠過,用略有些生疏的漢語回答道:“你們的人——隻出來三個。”想了想,他又補充道:“有一個會說滿語。”
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那個漢人男子的面容,平平無奇的長相,卻偏生着一雙亮得驚人的眼睛。那是漢人之中罕見的,不知恐懼為何物的眼睛。
“可是……”那家丁不敢置信地擡起了頭,“我們沒有人會說……會說滿語啊!”
若有似無的笑容從滿人頭領的臉上徹底消失了,片刻後,一種更為嚣狂偏執的微笑再次浮現在他眼角眉梢,襯着那被刀砍出的眉上的斷痕,顯得格外陰鸷:“狡猾的漢人……”他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