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他...很像父親,但又不僅僅是父親,同樣也是太傅和劍術大師。
師尊他教導自己為人,教導自己劍術,教導自己做事。
師尊是用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在影響着自己。
他和屠蘇一樣,很寡言,甚少談及他的經曆,他的人生。
但在教導自己一事上,卻總有千言萬語說不盡,隻希望自己成長的更好。
師尊一頭如冰如霜的銀發,一雙剔透又淡漠的冰藍色眼睛,瘦削的面相,幾乎是一條直線般的薄唇,看上去清清冷冷的,再加上他周身所環繞着的淩然劍意,更讓他看上去不是一個仙人,而像是一柄清冷出塵的利劍[107]。
或許便是因此,讓那些弟子自覺地将師尊劃歸到了神的門檻裡。
當然,即使那些弟子将師尊視為神也不奇怪。
師尊在他們眼裡十分的神秘,并且也十分的厲害。
畢竟,師尊是現在全天下唯一的真仙。
的确應該有人對他頂禮膜拜。
而這般厲害的人物,卻被迫閉關,足見屠蘇是多麼的牛鬼蛇神,是怎樣的一個災星,竟然讓如此之神隕落。
可師尊他...并不是神。
他是人,隻是一個年歲上超越了正常範疇的人。
師尊來到天墉城已有百餘年,是應天墉城第六任掌門之邀,就任執劍長老的。
當年,天墉城第六任掌門見識到了師尊的超凡劍術,便力邀師尊加入天墉城。在師尊表達不願之後,仍舊似那一旦沾上便根本撕不下來的狗皮膏藥一樣,用各種各樣的理由,跟師尊保持着聯系,就好像是師尊已經跟他有着非常好的交情了一樣。[108]
但古鈞叔叔說過,師尊他...沒有朋友。
師尊唯一的朋友是劍[109]。
若是以活物來算的話,僅僅的,親近的,并不多。
掰着指頭數來,也不過數人。
連十個手指頭都湊不齊。
一者,為師尊的父母。但師尊六歲就離家,直到弱冠都未曾回過一次本家。對自己家的印象,也僅僅停留于依稀記得錦衣玉食罷了。就連父母的身份,都是非常模糊的隻知道衣着不凡。
二者,為師尊的師公和師父——宗煉真人和玄霁真人[110]。當年,師尊進入仙途,是拜進的在幾百年前盛極一時的瓊華派。那時的天墉城,都還不叫天墉城,而叫天墉派,是在昆侖山這裡衆多修仙門派中相當不起眼的一個小門小派。那時的瓊華派比現在的天墉城厲害多了,那是衆多求仙問道之人将之幾乎貢為神的存在。就連現在天墉城中的所謂禦劍之術,也隻是在拾人牙慧罷了。在拾人牙慧的情況下,都還頂了現目前修仙第一大宗的名頭,這不難讓人想象當年的瓊華派究竟有多厲害。師尊拜入其師公——宗煉真人門下之時,師尊的師父——玄霁真人并沒有在場,然宗煉真人瞧當時的師尊根骨極好,遂替玄霁真人做了決定——代徒收徒[111],替他将師尊收入門下。在被收入門下之後沒多久,師尊就見到了玄霁真人。之後,便是身為執劍長老精通養劍鑄劍的宗煉真人和在劍道法術上十分厲害的玄霁真人共同教導師尊。師尊一直都将他們視作最親的人。然而,天有不測風雲,玄霁真人和宗煉真人相繼駕鶴西去。那時,作為宗煉真人鑄劍之術唯一傳人的師尊,作為水系法術第一人——玄霁真人唯一徒弟的師尊,隻能挑起執劍長老一脈的重擔,保持現狀,發展執劍這一脈。為了發展執劍這一脈,那時的師尊還要收授徒弟,一一指導,不僅僅是養劍鑄劍之術,還是道法和劍術。可那時的師尊,還不及弱冠,竟要擔起如此職責。且當時全派上下的鑄劍和養劍一事,甚至于作為藏劍閣的五靈劍閣那都是師尊需要負責的事情。也不知在那般情況下,師尊又是怎麼承擔起這般重擔的?[112]
三者,為師尊的師叔,即玄霄真人[113]。玄霄真人在瓊華派中,一直較為閑散,跟之後的師尊一樣,常年雲遊天下,歸期不定。待得回歸之時,宗煉真人和玄霁真人都已然駕鶴西去。也是在這個時候,師尊才見到了一直活在宗煉真人和玄霁真人口中的那位驚才絕豔的師叔。那時的玄霄真人雖已接近不惑之年,但風采依舊。那是他們第一次相見,但就是這般,也讓師尊一眼就認出了他。或許是因為玄霄真人确實是耀眼奪目,才這般讓人眼前為之一亮吧。因玄霁真人和宗煉真人已然仙遊,歸來的玄霄真人便擔起了玄霁真人之責,教導師尊,幫扶師尊,傳師尊獨門的劍道法術,與師尊共同養劍鑄劍。玄霁真人和玄霄真人是同門師兄弟,關系甚好。很多玄霁真人無法做到的事,都被玄霄真人給延續了。師尊也敬玄霄真人如同宗煉真人和玄霁真人。後來,師尊娶正妻之時,還是玄霄真人作為高堂出席的。那時,師尊的父母親也已經仙遊了。或許在師尊的眼裡,玄霄真人便真的如同他的叔父般吧,給予了師尊許多指導,也參與了師尊的生命。
四者,便是與師尊年紀相仿,但位分上卻低了一個輩分的幾位摯友[114]。他們也是瓊華派的弟子,原本應拜在虛嶺[115]門下,即師尊的師兄門下,但那時的虛嶺尚有要事在身,還在紅塵,遂暫且由師尊教導。這幾位摯友分别為雲前輩,柳前輩,韓前輩。雲前輩的父母還是玄霄真人的師弟師妹,同出一個門派,這般兜兜轉轉的,又與師尊相遇,又與瓊華派結緣,也不知這是不是叫做緣分。柳前輩,一位大家閨秀,善音律,常與師尊琴箫合奏[116],是師尊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斷過聯系的摯友。柳前輩,不是人,是妖族中非常特殊的一類——夢貘,以人的夢境為食。在知曉這件事的時候,自己還很驚訝。竟然師尊會和妖做朋友[117]。但古鈞叔叔卻說,妖也有好的,不是所有的妖都為惡。即使為惡,有時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若不是被逼入絕境,誰又天生會去為惡呢?是啊~‘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就連人在最初的時候都是善良的,卻因為這世間種種,變了模樣。妖又有什麼不同呢?為此,在除妖的過程中,自己都會盡量的以法術控制妖類的行動,問清楚緣由,才會決定是否除去。若是被逼無奈,自己甚至會設身處地的為他想想辦法,盡量幫忙。若是确實為惡,自己也從不下殺手,隻會廢去他的妖丹,毀去他的修行,讓其回歸到本源,無法作惡。這世間本就是因因果果,果果因因。前種因,後食果。冤冤相報,從來便沒有盡頭。柳前輩現在居于妖域,是夢貘一族的族長,還有自己的兒女,有自己的珍惜之人,生活得非常幸福。與師尊相約,每十九年便見一次面。這或許是在紀念他們彼此相遇的那一年吧。那一年,師尊他恰好十九歲。韓前輩,或許自己并不應該喊她前輩,而應該喊她——師母,可師尊有婚配一事卻根本就沒人知曉。再者以現在師尊這般仙人的身份,怕是也沒有誰會相信還有這般事情吧。竟然仙人曾經還隕落凡塵?尤其師尊又是那麼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這話,恐怕也隻有在說書人那裡能夠聽到了。但師尊他确實是娶了妻,玄霄真人還是這一場盛大婚禮的見證人。師尊日日墜于腰間從不離身的那一枚劍穗,便是師尊和韓前輩的定情信物。韓前輩精于風水堪輿之術,又早年間行走江湖,對于好貨,有着非同尋常的眼光[118]。就如同玄霄真人在劍道法術和鑄劍養劍上有非同一般的認知是一樣的。那枚劍穗,便是韓前輩認為最能與師尊相配之物,便贈予師尊。隻是,天妒紅顔,再是情深似海,卻也有面對生死離别的一天。韓前輩因罹患重病,所有人都束手無策,最終沒能熬過多久,便葬于青鸾峰。[119]師尊也是在那時,一夜之間,白了頭。師尊他...應該對韓前輩确實是将其視作一生的靈魂牽絆了吧。就像是自己認定了屠蘇,便覺得這世間周遭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了。與自己有關的,僅那一人而已。[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