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在方如沁的眼裡,他對方蘭生很寬縱,對方蘭生很溫柔,即使方蘭生目無規矩,不成體統,他還給方蘭生打圓場。
但這并不是他的溫柔。
隻是他知道,方蘭生的人生軌迹已經因為方太大師因為方家因為方如沁有了巨變,即使這個時候他想做一個嚴厲的兄長去嚴格規範方蘭生的種種行止,不僅僅是毫無作用,也毫無意義罷了。
他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屠蘇身上去,真的是連親弟弟都無法分得這種心思半分。
他投射在屠蘇身上的感情,曾經有彌補兄弟之情,後來有糾纏愛慕之情,再後來還有跨越生死的傾世之情。
這等複雜的感情,早就将他和屠蘇之間與周遭劃分出一道清晰的界限來。
他的那顆心真的裝不下其他了。
因着滿心滿眼皆是屠蘇,遂許多事情就得到了放大。
那種心疼,也當然。
正因如此,每一次被屠蘇逼着動手的時候,真的是身心俱疲,痛楚難當。
屠蘇是皮肉遍體鱗傷。
他卻是心頭遍體鱗傷。
每一次,他都不願意動手,卻不得不動手。
每一次,他都不願意下重手,卻不得不下重手。
每一次,他都在心底呐喊——屠蘇!你快喊疼啊!這樣我就可以停手了!
但每一次屠蘇都一聲不吭,默默忍受。
這等身與心的糾纏,何足為外人道也。
他其實才是這其中最矛盾的那一個。
他心疼屠蘇,不願意這麼去做。
與此同時,他也明白屠蘇,隻有用這種方式,屠蘇那個愛鑽牛角尖兒的毛病才能治愈,屠蘇的心才能感覺到自己沒有被抛棄。
但曾經橫亘在這其中的那個罪魁禍首——焚寂,已經不存在了啊!
師尊也認了屠蘇重歸師門,也給了他和屠蘇祝福。
為什麼屠蘇還是有這樣深重的不安全感?
還是像幼時一樣,鑽進牛角尖兒中,絲毫不聽他的解釋?
讓他的怒氣越積越多?
最終用慘烈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切?
昨天,他其實不想動手的。
但哪裡知道屠蘇竟然敏感到這種地步?
無論好的壞的,到了他的眼裡全成了壞的?
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這也忒沒道理了些!
内力的事情,的确不該瞞着屠蘇。
但是,既然事情可以得到平滑的解決,又為何還要去窮盡所以然?
聽聽屠蘇說的那些話!
多刺耳!
甚至還諷刺他不是個男人!
他隻是一時之間還有些恍惚,沒有回轉過來這個屠蘇已經歸來的茬兒。
他隻是一時之間有點拿不住該怎麼和屠蘇相處。
他隻是...和陵陽說的一樣,太長的時間沒有想法,忽然之間要動這種心思便有一些障礙罷了。尤其屠蘇歸來,并沒有詳述蓬萊大戰之後的經曆。
這讓他的心其實一直都懸吊吊的。
加之,陵樵診斷出的屠蘇的魂魄仍然有不穩的問題,屠蘇的魂魄中有一部分是從忘川之中撈出的,陵陽所感覺到的屠蘇應該存在魂魄和肉身沒有完全融合的情況。
在這種情況下,屠蘇不就像是易碎的瓷娃娃嗎?
他敢像以前那般對待屠蘇嗎?
他敢真的跟屠蘇颠鸾倒鳳到天亮嗎?
自屠蘇歸來之後的他們第一次厮磨,距離屠蘇前往蓬萊之前的最後一次厮磨,其中的距離有三年半之久。
這期間,他或許真的該說是在清修,什麼欲望都沒有。甚至因此似乎還得了個好處,那便是什麼欲望都沒有,包括食欲,這樣還恰好幫他晉升了辟谷之術。
他其實隻是心境比較平淡,且珍惜和屠蘇在一起的時候,希望和屠蘇歸于一種平淡的狀态,就像師尊和那位前輩一樣,風雅才是正題,旖旎則是點綴夜晚的疏星。
陵陽還曾調侃他不解風情,說他正值壯年,沒有想法不正常。
他當然也知道這些。
其實,甚至他還知道一些令人快活的手段。
但修行了那麼多年,又經曆了跨越生死的愛戀,他真的覺得,屠蘇與他同榻而眠就好,别的俗世的欲望已經不再重要了。
沒想到,這卻成了...
果然是他不解風情嗎?
同樣修行了那麼多年,同樣也跨越生死,為何屠蘇...會這樣去想?
還是因為那些經曆導緻埋藏在骨子裡的不安全感嗎?
所以才要這樣挑釁他?
用來确定他的心意?
好像以前也是這樣。
故意用冷淡來凍傷他,故意用分床睡來刺激他,故意用冷言冷語來紮痛他,逼他承認内心深處不怎麼願意去面對的可能無疾而終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