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麼會...
方蘭生對這樣一個冷面少年的疑問當然是一籮筐一籮筐的。
按捺不住那種好奇,方蘭生湊上前去:“嘶嘶~”
百裡屠蘇對這種噪音連個眼皮都沒掀。
方蘭生一愣。
這家夥兒...
但這并不能難倒方蘭生。
方蘭生索性按住了百裡屠蘇的肩頭,朝着歐陽少恭的方向擡了擡下巴:“喂!木頭臉,你怎麼和少恭在一起?你住他家?”
百裡屠蘇杏眸一瞪,毫不客氣地對這種無恥之徒就是肩頭一震。
直接把方蘭生的豬蹄子給震開。
雖說氣勢洶洶,但百裡屠蘇也沒有濫殺無辜的習慣。
不過是不喜歡方蘭生這般作為罷了。
僅僅的,也就是用内力将方蘭生的手給震開而已。
察覺到百裡屠蘇内力的波動,歐陽少恭并沒有停下與方如沁的交談,隻是極為輕微地勾了一下嘴角。
方蘭生雖然是被一道氣勁給震開,但實際上卻沒有多大的感覺。
隐約有點這木頭臉是色厲内荏的感覺,方蘭生的膽子大了一些,又沒皮沒臉眉開眼笑地湊過去:“你和少恭是什麼關系?我上次去他家,怎麼沒見着你?”
百裡屠蘇并不搭話。
方蘭生卻锲而不舍:“你...也是學醫的?”
走在百裡屠蘇和方蘭生身後的小厮們瞧着他們家少爺這般模樣,都當真懷疑,他家少爺這是不是要準備倒貼了。
真是...沒眼看。
尤其是旺财。
這個時候,他真的有一種原本那個潑皮少爺回來了的感覺。
但一想到今日要去做的事,又蓦得心尖輕微刺疼了一下。
忽而,又不覺得他家少爺的模樣沒眼看了。
即使是烈日當空,這心頭卻是暈染上了一絲哀戚。
百裡屠蘇繼續保持着沉默,那嘴就像是被縫起來了似的。
方蘭生換了個方向,繼續攻城:“那天墉城也是給人瞧病的?”
百裡屠蘇當做什麼都沒有聽到。
即使此刻百裡屠蘇的心頭真的很想将方蘭生給怼到牆上去貼着,然後一口氣不歇地告訴方蘭生,那天墉城到底是什麼地方。
但想到今日的這麼一場聚會約莫代表着什麼意思,這種幾乎已經被挑起的烈焰蒸騰,又一下熄了火。
面對百裡屠蘇的愛答不理,方蘭生不由叉了腰,腦袋上就差沒有飄着三堆火苗兒了:“喂!你這人怎麼回事?我問了你那麼多事,你好歹也應該回答一句啊!”
百裡屠蘇淺淺吸上一口氣,嘴唇也跟着動了動,但始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幾乎是一個瞬息,就走到了歐陽少恭的身旁去,跟着歐陽少恭走。
歐陽少恭察覺到身旁多了一個人,稍稍轉過頭去,用疑惑的目光看着百裡屠蘇。
百裡屠蘇沖着歐陽少恭鎖了鎖眉。
歐陽少恭微微将那眉毛一揚,趕緊攬過百裡屠蘇的肩頭,輕輕捏了捏。
這下百裡屠蘇的眉間才恢複了平靜。
面對百裡屠蘇這一言不合就跑路的行徑,方蘭生忍不住地啐了一口:“嘿!這人真是!”
撇了撇嘴:“少恭怎麼會認識這麼一個人?”
微微磨了磨牙:“估計多半也隻有少恭才能忍受這種木頭臉了!”
尤其看到歐陽少恭竟然攬住了百裡屠蘇的肩頭,還有點安撫之意,方蘭生更加覺得,歐陽少恭當真是對這百裡屠蘇好得過了分。
分明是他在百裡屠蘇那裡吃了癟,怎麼這歐陽少恭到頭來竟安撫起百裡屠蘇來了?
這...
哼!
方蘭生抽了抽鼻子,心頭生着悶氣。
跟在後方的幾個小厮此刻卻不知是不是該笑。
很快,孫府的牌匾就近了。
方蘭生那插在腰間的手微微一僵,回落至體側。
眼睛中的光随着一步一步的靠近變作了暗淡。
來到孫府,方如沁暫且止了跟歐陽少恭的交談。
此次,為表示孫府的重視,郝管事早就等在門口。
也穿得莊重。
方如沁帶着得體的微笑上前。
郝管事微微屈膝:“見過二小姐。”
方如沁輕輕一扶:“郝管事不必多禮。”
稍稍側身,擡手一指:“我先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之前陪我前來的那位朋友。”
指了指百裡屠蘇:“那位是我朋友的摯友。”
略略提高了一點音量,指了指華服加身的方蘭生:“這就是家弟。”
郝管事的目光掃過所有人,福了福身子:“見過諸位。”
歐陽少恭微微颔首,算作應下。
百裡屠蘇瞥了一眼歐陽少恭,也跟着照做。
方蘭生雖然也跟着微微颔首,但面色卻隐約有一點發白。
與諸位見禮之後,郝管事手臂一展,沖方如沁道:“二小姐,還請随我入席吧。”
方如沁笑着點了點頭:“好。”
而後,在郝管事的帶領下,大家一道往院落深處而去。
但在跨進孫府之時,歐陽少恭就刻意落後了一步。
百裡屠蘇隐約有點奇怪,但又委實不想和方蘭生在一起,便也跟着落後了一步。
方蘭生平淡地看了一眼歐陽少恭讓出來的位置,抿了抿唇,跟在了方如沁身邊去。
百裡屠蘇看着走在他前方的方蘭生的背影,總感覺此刻的方蘭生頭頂正烏雲籠罩。
微微抿了抿唇,側頭看向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将聲音壓得極低,甚至這種聲音已經低到了蟲鳴的地步:“此番,如沁她們為主客,我們為從客,是故首位為她們。”
百裡屠蘇的眼睫輕微一顫,回過了頭去。
這孫府本就是做園林造景生意的,故而本家這院子也修得曲徑通幽。
倒是一番好風景。
百裡屠蘇看着這幾折回廊之景,杏眸都不願眨上一下。
歐陽少恭适時地為百裡屠蘇解說着這些造景的奧妙之處。
聽得歐陽少恭的解析,郝管事都不由對如此博學多識的歐陽少恭贊譽有加。
歐陽少恭則是謙恭地微微辭讓。
方如沁見得這般的歐陽少恭,眼底隐隐有點發熱。
方蘭生木然地看着這一切,仿若變作了那出生官家的高嶺之花。
一路走來,方蘭生根本就不像在外面一樣叽叽喳喳,也不參與方如沁與郝管事之間的交談,沉默得很。
加之一身靛藍色刺繡精美的華服,更加襯得其器宇不凡。
百裡屠蘇有些古怪地看着方蘭生的背影,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那看景的心思都淡了。
歐陽少恭隻是靜然地看着這一切,當個作壁上觀客。
也不知道這路到底曲折成了什麼樣,走了許久,才到了這孫府的餐廳。
郝管事暫且止了腳步,沖着門框叩擊三下。
“叩~叩~叩~”
坐于主位,一身翠色羅裙,亦是莊重的孫月言擡起頭來,微微笑道:“請進。”
郝管事趕忙側身相迎:“諸位,請。”
待得衆人進得這寬大的餐廳之後,郝管事也跟着進來。
整個寬大的餐廳,後側有一盞四折‘紫氣東來’屏風。
正中擺着一張十人座次的圓桌。
一瞧這情況,歐陽少恭随即心下了然。
又稍微落後了一些,徑直往孫月言右側而去。
百裡屠蘇有些不明所以,但一直以來都覺得跟着歐陽少恭做,應該不會錯,便也跟着去了。
郝管事進得屋來,瞧見歐陽少恭的行止,心頭也當真是不得不對歐陽少恭的溫文爾雅知書達理啧啧稱贊。
其實,曾經有一度,她還希望她家小姐可以和這歐陽少恭結為秦晉之好。
畢竟,這歐陽家是要身份有身份,要底蘊有底蘊。
這歐陽少恭又長得一表人才,還是個大愛無疆的醫者。
還學識淵博,優雅動人。
當真是夫婿之上選。
但...
有些命運卻由不得人來安排。
郝管事輕輕按下心頭對于命運的不甘,趕忙快步去了孫月言身旁。
向着孫月言道:“小姐,這位就是方家二小姐。”
孫月言低下頭,笑着對方如沁福了福身子:“見過姐姐。”
方如沁趕忙一扶:“孫小姐不必如此多禮。大家年齡相仿,如此虛禮還是暫且免了吧~”
孫月言收了禮:“好。”
方如沁笑着指了指身側的方蘭生:“這位就是家弟,方蘭生。”
孫月言擡起頭來,看過去,一愣,又以手掩口,眼睛微微睜大:“...你...你就是那個人?”
百裡屠蘇眨了眨眼。
——這...這是什麼情況?
歐陽少恭靜靜地站在方如沁的對面,看着這一切。
面對孫月言的反應,歐陽少恭極輕微地眯了眯眼。
這是...
看來昨日的估計是沒有錯。
的确是一場好戲啊~
此刻,方蘭生的那一雙眼睛才靈動起來,眨了眨眼,一副難以置信又有些委屈的模樣:“這麼多年,我變了許多嗎?孫小姐竟不識得我了?”
方如沁藏在羅裙衣袖中的手,微微緊了緊。
這是什麼情況?
蘭生他...
怎麼...
孫月言意識到失言,趕忙放下手,也微微低頭,眼神亂晃:“時光匆匆,你自然變化良多。”
方蘭生仿若歐陽少恭上了身,一手曲肘,置于腹前,笑得十分得體,嘴也甜得驚人:“但我瞧孫小姐卻未曾改變,還是那般清麗。”
孫月言當然是紅了臉頰:“方公子過獎。”
原本這般開場,應該是讓方如沁心頭那懸着的石頭落了地。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但莫名的,此刻方如沁的心卻懸得更高了些。
甚至手心都有了微微的汗意。
百裡屠蘇幾乎是眼睛都直了。
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方蘭生。
甚至是有了一點要用點法術去探上一探的想法。
這委實...
歐陽少恭看了孫月言一眼,又溫和地遞出話頭:“既然大家都是熟人,那便坐下來慢慢聊吧~”
“好。”孫月言連忙點點頭,“奶娘,讓人上菜吧~”
郝管事應下:“是。小姐。”
匆匆出了屋子,喊來廚房的小厮上菜。
待得郝管事回到屋子裡時,大家都坐下了。
這孫月言正跟歐陽少恭和百裡屠蘇寒暄。
方如沁也跟着說上幾句。
一番和諧。
唯有那方蘭生靜靜地坐着,得體地笑着。
小厮們很快把菜上齊,就靜靜地退了出去。
孫月言拿起筷子,囑咐開席。
方如沁和方蘭生一前一後拿起了筷子,跟着夾菜。
歐陽少恭在方蘭生之後,才拿起了筷子。
百裡屠蘇一直都有些懵懵的,直到感到歐陽少恭用膝蓋輕輕碰了他一下,才回過神來,慢慢拿起了筷子。
原本他也不善言辭,又得歐陽少恭意思,他們是從客,遂僅僅隻是埋頭吃飯。
飯菜很香,但...當真莫名的不是滋味。
宴席上,孫月言和方如沁交談甚歡。
歐陽少恭偶爾笑着搭上兩句。
方蘭生雖然也會在被提及的時候,搭上兩句,且笑得非常幸福,說話極為讨人歡喜,但一旦沒話說了,便會僅僅隻是挂着微笑,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
百裡屠蘇看了看周遭,目光微微凝滞在方蘭生手上的那個酒杯上。
或許這孫月言和方如沁聊得實在是太投緣了,原本方如沁可以輕易發現就坐在她斜對面的百裡屠蘇的異樣,但卻并沒有發生這樣的事。
反倒是歐陽少恭發覺了百裡屠蘇的目光似乎黏在某個地方,便跟着看過去。
對于方蘭生的所作所為,歐陽少恭完全了然。
将目光收回,歐陽少恭為百裡屠蘇夾了菜,将百裡屠蘇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一邊跟百裡屠蘇談起琴川的一些趣事,一邊與百裡屠蘇飲酒。
百裡屠蘇很快确實也被歐陽少恭的言談吸引了,隻是對喝酒一事還是有些介意,并未多喝。
歐陽少恭對此卻并不在意,隻要百裡屠蘇别讓方如沁發覺方蘭生不對勁即可。
這麼一番宴席下來,歐陽少恭吃得舒服,百裡屠蘇也吃得暢快。
孫月言和方如沁之間,似乎架起了一座友誼之橋。
幾乎賓主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