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屠蘇隻不過是一直強撐着,實際已經很累很累了。
剛剛一沾枕頭,這呼噜聲竟就響起了。
此番,還惹得睡在外側的陵越一愣。
這是...
瞥了一眼窗外的夜色。
此刻,那深藍都褪色了些。
不難推測,确實都快要天亮了。
百裡屠蘇要是不感覺到累,才奇了怪了。
想起之前的打算,陵越輕輕翻過身,又小心地摸上百裡屠蘇的脈。
将百裡屠蘇的脈一探,陵越不由瞪大了眼。
這是...
怎麼會有...
若是如此,倒是能夠解釋當年風廣陌前去烏蒙靈谷的緣由了。
幽都特殊的靈力,确實有鎮壓焚寂的作用。
隻是...
為何這靈力怎麼感覺有點不太一樣呢?
難道是...陵陽所說的,得了女娲大神的饋贈?
若是如此,似乎才能解釋風晴雪之前的靈力和現在靈力之間的差别。
以及...很可能那風廣陌也有這麼一份饋贈。
這幽都長期居于地下,本就陰寒之氣重。
要來這陽間,或許是要點媒介才行。
雖然靈力是一樣的,但現在的強度和純度顯然和之前不一樣不說,還多帶了一種非常能夠清透人心的力量。
這女娲的神力主修複和生長一類。
如此...
那多半就是...
可是...這鎮壓和修複不是一對相反的力量嗎?
而且,現在能夠感覺到的百裡屠蘇的脈,已然不是遲脈,而是一個正常武者的脈。
這...
曾經,韓休甯懷着百裡屠蘇的時候,下過冰炎洞...
寒氣入體,造成韓雲溪自出生之日起,就體質陰寒。
若是不習族中增強體質的術法,恐...
這...
怎麼還是感覺有哪個地方不是很對勁呢?
若是如此,豈不就應該給百裡屠蘇服下溫補陽氣的藥嗎?
若是填補了陽氣,才好像應該是現有的這種脈象才對。
但當初師尊給的藥,卻并沒有對百裡屠蘇的脈象有所改善。
百裡屠蘇的脈象隻會因煞氣的發作和情動而改變。
這...
假設...百裡屠蘇是“死而複生”...
那豈不是唯有冰肌玉骨的昆侖山才能保存韓雲溪的軀體?
當初...雖然師尊打算送養,也沒說離開昆侖山的範疇。
清氣...
确實相比濁氣更加有利一些。
世俗則會...
若是如此,是不是有了這屬于大地之母的靈氣,就能夠将這麼一個問題給克服了呢?
一方面用幽都特殊的靈力控制着焚寂的情況,一方面又用這屬于大地之母的修複與生長之力維持着這麼一具軀體的鮮活?
這...
這家夥兒到底打算幹什麼?
怎麼能...
或許,他是該像陵陽一樣,喚這家夥兒一句——先生。
确實厲害。
任何事情到了其那兒,簡直玩轉不要太輕松。
陵越緩緩松了手,看着百裡屠蘇的睡顔,難言就在心頭。
***
回了房的歐陽少恭,先是換了身衣服,這才躺在了床上。
拿過他的燭龍之鱗,輕輕一抹。
然而,卻出現了他始料未及的情況。
竟燭龍之鱗之上,什麼都沒有。
如此情形,驚得歐陽少恭一下坐直了身子。
這...
怎麼可能?
歐陽少恭又再試了試。
但燭龍之鱗之上,卻不顯示任何與陵越有關的事情。
歐陽少恭拿着燭龍之鱗的手緩緩落在被面上。
這可委實有些奇怪。
之前,用燭龍之鱗他都能看到關于陵越的情況。
怎麼這次...
歐陽少恭确實感到有些奇怪。
尤其是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這個陵越。
無論是氣質,還是想法,以及表現都與之前接觸過的那個陵越不同。
但通過這麼短暫的接觸,也沒有發現其被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給附了身。
這...
歐陽少恭的目光落在了燭龍之鱗上。
他當然知道,不可能是燭龍之鱗失靈了。
唯二的解釋便是...
此番,須得找個合适的機會探上一探。
這陵越本就是大業的最大阻礙之一。
若是阻之,必當除之。
歐陽少恭的手指微微摩挲着燭龍之鱗,眼中全是陰狠。
***
黑暗中,一雙閉着的眼睛忽而睜開。
目光就那麼離散地看着床梁。
眼睫微微一顫。
又喉頭一梗。
緩緩坐起身來,拭了拭額間的細汗,又用手捂着心口。
看向隻留着一卡寬的窗戶,往外眺望着夜色。
又垂下眼來。
心頭确實有一點不太相信。
這...
雷靈珠的氣息怎麼會出現在琴川?
還偏偏出現在歐陽少恭的家裡?
這...
難道是...歐陽少恭認識的人中有帶着雷靈珠氣息的人?
今晚在此間暫住?
這...
黑暗中,寂桐的手忍不住地摸上了被強烈的雷燒得慘烈的右臉,心悸不已。
***
天剛蒙蒙亮,寂桐就收拾好,按照她對歐陽府的熟悉以及對那雷靈珠氣息的熟悉,循着雷靈珠氣息力量強的地方而去。
然而,她并未想到,她最終找到這雷靈珠氣息最強的位置,竟是在百裡屠蘇的房間。
寂桐就站在窗邊,往裡側看去。
隻見這次頗有些奇異的,百裡屠蘇并沒有拉下床簾。
且在百裡屠蘇的床上,還睡了一個人。
瞧那個體型,是個成年且精壯的男子。
這人,她以前沒有見過。
也不知曉歐陽少恭結識了這樣一個人。
至少在她跟歐陽少恭在一起的時候,她确實沒見過這人。
房間的另外一邊,歐陽少恭特地給百裡屠蘇安排的劍架上,不僅僅放着焚寂,還放着一些其他劍。
但無論是焚寂,還是其他劍,在此刻都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光亮。
唯有那多出來的那柄劍——一把冰藍色的細劍,正有着淺淺的光。
這...
寂桐微微皺了皺眉。
莫非...這就是百裡屠蘇口中的那個嫡親師兄?
也是劍客?
也來自天墉城?
這...
可若是如此,這雷靈珠的氣息怎麼會出現在百裡屠蘇的嫡親師兄身上?
這也...
分明...
想起來了!
這人就是陵越。
确實是百裡屠蘇的嫡親師兄。
兩者都是天墉城的人。
兩者的師父是那個叫紫胤的仙人。
當初,歐陽少恭通過燭龍之鱗查看陵越的時候,她就在歐陽少恭身邊。
難怪對那把細劍感覺到有點眼熟。
可...
這陵越不過是個被世道所棄的皇子,分明從燭龍之鱗之中所反應的來看,根本就沒有接觸到過雷靈珠,又怎麼會...
這...
等等!
難道真正的雷霆之力是在...
寂桐立刻看向了那把冰藍色的細劍。
然而,此刻這霄河劍卻滅了光亮。
如同其他劍一般,安安靜靜的。
寂桐的右手按上了心口。
這...
難道是這把劍在引她前來?
還是...
亦或是存在于她身體裡殘存的雷靈珠的力量在與之相互吸引?
這...
看來,此番須得避開陵越了。
否則,依照歐陽少恭的精明,很快就會猜出她的身份來了。
隻是...
歐陽少恭也并不知曉當年蓬萊是被雷靈珠摧毀。
隻知是天災。
如此,倒也可以稍加安心。
這劍...
一把五行屬水的劍,怎麼會有雷靈珠的力量?
那雷靈珠...當年是莫名就從海底升起...
而後卻又莫名消失不見...
這...
此事恐怕尚得留心了。
寂桐小心将四下一打量,回了屋去。
***
遠處,一抹杏黃色的衣角一閃而逝。
***
屋中,一雙鷹眸霎時睜開。
陵越輕微抿了抿唇。
這個時候...
怎麼會有人來?
而且,這氣息...
莫非...
呵~
這倒是有意思了~
陵越又閉上了眼,繼續休息。
待得日上中天,百裡屠蘇和陵越才起了床。
打理好之後,百裡屠蘇帶着陵越往餐廳那方去,準備用餐。
但在出了門沒幾步之後,就聞到了一股難聞的藥味。
百裡屠蘇和陵越不由對視了一眼。
百裡屠蘇确實覺得奇怪,便繼續帶着陵越往餐廳而去,如此也好問問歐陽少恭。
前往中庭的過程中,碰見了一個小厮,百裡屠蘇順手就給攔下了:“诶~怎麼一股藥味?是誰生病了嗎?”
那小厮停下腳步,躬身低頭,恭敬道:“回百裡公子的話,是少爺昨晚差不多熬了一宿,之前的咳疾雖說已經恢複了,但這麼一折騰,身子有些受不了,就寫了張方子,讓付管家去抓藥。這藥得三煎三沖,這會兒正是第三沖的時候,才在這邊院子都能聞到味道。不過,百裡公子不用擔心,沒有引發少爺的咳疾。少爺隻是有些虛弱乏力罷了。”
百裡屠蘇一怔,緩緩放下手來。
陵越瞧着,沖小厮揮了揮手。
小厮趕忙點頭應下,離了去。
“你們這一個個的...哎...”陵越瞥了一眼還有點愣住的百裡屠蘇,擡手點了點百裡屠蘇的腦袋,頗有些鬧心,“怎麼都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區區一個采花賊,一個虛弱乏力,一個面無血色,你們真是...”
這下,百裡屠蘇委屈了:“...師兄...”
陵越一臉無奈:“算了~不說你們了~先去看看少恭。”
百裡屠蘇抿了抿唇,隻得在前面帶路。
來到歐陽少恭的房間,見大門沒有關上,歐陽少恭正有些無力地坐在椅子上,百裡屠蘇索性就帶着陵越入内了。
剛一進門,陵越就關懷道:“少恭,你沒事吧?”
歐陽少恭循聲擡頭,嘴唇煞白地笑了笑:“多謝阿越關心,就是熬了一宿,身子有些受不了罷了,沒有什麼大事。”
陵越眉間一緊:“你們...”
歐陽少恭的笑帶了一絲調侃:“阿越這是又要教育我們了?”
陵越一副“要不然呢?”的模樣:“一個采花賊,沒有你們,也有其他人去抓,搞得這麼狼狽就好了?”
歐陽少恭微微垂下眼,有些惆怅:“...這個麼...大約是在這裡土生土長,便總覺得這裡的一事一物都要盡一份心力才好~”
陵越雙肩一塌:“算了~不說你們了~”
此時,老付來了:“少爺可以開飯了~”
“好~”歐陽少恭點頭應下。
又略有一點讨好地看向陵越:“好了,阿越,把飯吃了就好了~不用那麼擔心~”
陵越卻撇了撇嘴:“我還以為這下了山,遇見的都是熟人,我也真能擺脫天墉城那種令我秃頭的各種糟心,卻沒想到就沒有一處是不操心的~”
歐陽少恭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呵~”
百裡屠蘇的目光在歐陽少恭和陵越之間去轉了一圈,淺淺皺了皺眉。
歐陽少恭站起身來,領着大家一同前往餐廳。
來到餐廳,衆人陸續就坐。
用膳完後,陵越沖歐陽少恭道:“少恭,吃了飯,就好好休息,小心身體。”
歐陽少恭微微點頭:“我知道,多謝阿越了。”
陵越略帶歉意道:“我與屠蘇待會兒去拜訪一下方家,可能會晚些回來,晚飯就不必留了。”
“之前屠蘇說過,執劍長老與方太大師是好友。阿越一來便要去拜訪,倒也是這麼個理。不過,想來令師與方太大師之間的關系方家的仆役應該都不清楚,甚至如沁都可能隻是聽過一下令師的名号。如此突兀拜訪,或可造成一定的誤會。”歐陽少恭淺淺笑笑,沖着伺候餐飯的老付招了招手。老付立刻會意地來到歐陽少恭身邊,将早就準備好的一份文牒從懷中拿出,沖歐陽少恭遞上。歐陽少恭拿過,又往陵越那方一遞,“這是歐陽府的文牒,阿越拿着去就是。如此,就不會造成誤會了。”
陵越接過文牒,眼眸中的感謝“真心實意”:“少恭有心了。”
随後,與歐陽少恭作别。
将文牒往懷中一揣,領着百裡屠蘇離去。
百裡屠蘇默默地跟上,看着陵越的背影,抿了抿唇。
陵越一路往外走去,來到歐陽府的門口,竟然看見歐陽府的小厮趕來了馬車。
連忙拒絕。
那小厮倒也不介意,又趕着馬車離開。
陵越按照早就熟知的琴川的地圖指引,一路離開。
百裡屠蘇隻是跟着,也沒有發覺陵越有什麼不對。
陵越看着那頗為安靜的巷道,斂了斂眉。
這歐陽少恭是什麼意思?
竟然奉上文牒?
說的那話,确實是行雲流水,又在情在理,還十分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