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
究竟是做戲多一些呢?
還是屬于“歐陽少恭”的部分多一些呢?
亦或是屬于“太子長琴”的部分多一些呢?
那個叫做巽芳的女人,究竟有着怎樣的魔力,竟能讓這種看上去有心實際上沒心的人念念不忘呢?
雖然這種念念不忘有待考證。
這...
陵越抿着唇,瞧了歐陽少恭一眼,頓了片刻,才沖百裡屠蘇道:“...我們開始吧~”
百裡屠蘇還有些發愣。
開始?
開始什麼?
硬是想了一想,才明白過來陵越的意思。
沖着陵越點了一下頭。
陵越領着兩人退開一些之後,這才與百裡屠蘇并肩而立。
師兄弟倆對視一眼,一同運真氣于掌,同時出掌。
一陣木闆和泥土亂飛之後,在幾者面前出現了一個深坑。
這個深坑剛好位于之前那個“翻雲寨”的牌匾之下,還是正中心剛好對着那個“雲”字。
深坑的邊緣,則剛好虛虛與門柱接壤。
這般模樣,當然惹得百裡屠蘇和陵越對視了一眼。
百裡屠蘇的眼中有些奇怪和茫然。
陵越的眼中有些疑問。
對視一眼之後,雙方都沒有從對方的眼中看到希望得到的結果。
便回轉了目光。
提高警惕,往深坑邊上走去。
歐陽少恭緊随其後。
三人來到坑邊站好,齊齊往深坑裡看去。
雖然此刻空氣黏膩,又帶着熱氣,卻令三人都如墜冰窟。
這個深坑之中,最中心的位置,放着一個金絲楠所制的木托架。
其上托着一個玉片。
這玉片此刻非常安靜,但卻流淌着非常柔和的光。
很像夜明珠。
距離玉片等距兩步的地方,有七副白骨圍坐。
這般情形...
陵越的心,忽而“咯噔~”一下。
若是他沒有猜錯,這玉片便是那傳說中的玉橫。
隻不過,卻不是完整的玉橫罷了。
隻是一隻碎片。
這...
玉橫碎片為何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而且,方才那些熒光點點...
地縛靈...
毒人...
風晴雪所使用的咒術...
這...
此刻,陵越不僅僅覺得有些千頭萬緒,也深感幽寒。
百裡屠蘇盯着那玉片看。
除了覺得還挺好看的,倒也沒有看出什麼來。
歐陽少恭仔細觀察着深坑,像是在想,這是不是什麼王公貴族的陵墓。
待得百裡屠蘇的目光終于挪開,才發現竟然這深坑裡還有白骨存在,一時間還有些訝然:“這...這些是...”
歐陽少恭見得太多,倒是淡然:“這些是人的骨頭。”
百裡屠蘇皺了皺眉,指向了那個玉片:“影響到我和師兄法術的,是這個?”
歐陽少恭有點無奈地看向百裡屠蘇。
無言之意便是——我怎麼知道?我也不修仙啊~這事兒,你不是應該問陵越嗎?
百裡屠蘇眨眨眼。
慢慢反應過來——他問錯了人。
耳尖略紅。
陵越雖然就站在他們身邊,卻跟個透明人一樣,一言不發。
歐陽少恭瞥了一眼百裡屠蘇那微紅的耳尖,非常知情達意地将目光投向眉頭深鎖的陵越,問道:“阿越,有什麼問題嗎?”
百裡屠蘇也跟着一同将目光投向陵越。
耳尖的熱度稍微退卻。
陵越轉過身來,不解和疑惑寫了滿臉:“...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我雖自幼生活在琴川,但對此地也不太熟悉。”歐陽少恭頗有些歉意地垂了垂眼。
看了一眼深坑,又看向陵越,眼中有着求知若渴:“阿越,你是發現了什麼嗎?”
陵越面色微沉:“...以前,我曾在師尊的藏書裡看到過記載,說是南疆的某些族群還保留着人祭的習慣。這些白骨全都盤腿而坐,一共七組,面向最中央的位置。這...看樣子,應當是人祭。”
一聽到“人祭”二字,仿若打開了歐陽少恭腦内那海量的知識府庫。
歐陽少恭恍然大悟:“阿越說的原來是這個。此事我也知曉兩分,确實存在這種情況。”
面露猶豫:“但...此處卻未必是人祭。”
陵越倒是“好奇得很”:“哦?為何?”
歐陽少恭正欲滔滔不絕:“若當真是...”
百裡屠蘇卻忽而玉臂一展,将歐陽少恭護在身後:“少恭!”
歐陽少恭先是懵了一瞬,這才見到師兄弟倆已經利劍在手,嚴陣以待。
再環顧四下,竟看見遠處“走”來了那個寨主和其他地縛靈以及成為了地縛靈的毒人。
黑壓壓的一片,煞是駭人。
“這...這是什麼情況?那個寨主...”歐陽少恭簡直不敢相信,舌頭都在打着哆嗦,“屠蘇,你不是将其...這...”
“少恭,這肯定是人祭!”陵越看了一眼這般形勢,“毫不猶豫”地看向兩人道,“屠蘇,你保護少恭的安全,我來對付那個寨主!”
百裡屠蘇握緊了焚寂,目光堅定地沖着陵越點了點頭:“嗯~師兄小心!”
得了百裡屠蘇的承諾,陵越立刻飛身往前,投入戰鬥。
也許是因有人護着,歐陽少恭那突突的心這才有一絲安定。
看向那個深坑,聲音細弱蚊蠅:“難怪阿越說一定是人祭...”
百裡屠蘇繃緊了身子,卻在這個時候幾乎聽到就在耳邊的歎息。
身上的汗毛倒立了一瞬。
又意識到,說這話的是,他護在身後的歐陽少恭。
汗毛平躺下來片刻後,才問道:“少恭,你在說什麼?”
歐陽少恭淺淺歎了口氣:“我是說,我判斷失誤了,這确實是人祭。”
百裡屠蘇緊緊盯着前方的情況:“因為這個,情況才産生了變數?”
歐陽少恭無比肯定:“嗯。”
還略有推測:“而且,這有可能跟此處的地縛靈相關。”
百裡屠蘇感到腦中打結:“地縛靈?”
歐陽少恭微皺眉頭,解釋道:“是的。地縛靈其實跟陰兵差不多。隻不過,陰兵是比較特殊的一類地縛靈。而此處的,僅僅隻是一些普通人罷了。相傳,在南疆的一些族群中,保留着人祭的習俗。人祭之時,由族中的大巫祝組織,将族中選出的獻祭者聚集在一起,念誦祝文,讓獻祭者喝下‘聖水’。這些獻祭者也把這種獻祭看做是升天,是去與神仙作伴,還為此感到驕傲。然而,這隻是一種愚昧的信仰。最終不過就是借着這樣的方式,徒增幾條人命罷了。但說來也怪,雖說如此,可此番配上一些那些族中奇奇特特的巫術一類的,卻又有着莫名的作用。現在看來,這‘翻雲寨’的怪異,很可能就與這些事情有關。并且,這七具白骨說不定就是那些地縛靈的首腦。隻是,我也确實看不出那個寨主到底是什麼情況。為什麼我們在觸及了這個祭祀之地之後,竟然能夠令那些地縛靈複活不說,連同那個寨主也跟着變作了地縛靈。地縛靈的形成,往往要好些年份。”
百裡屠蘇微垂眼簾,聲音略略發澀:“...少恭,這些人祭祀的,是不是就是那個影響了我們法術的東西?”
歐陽少恭說得笃定:“極有可能。”
百裡屠蘇咂摸片刻,找出了答案:“也就是說,那才是真正的‘王’?”
歐陽少恭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陵越那邊卻被圍攻得幾乎危在旦夕。
陵越的推測,幾乎沒有錯。
前期的那些車輪戰都是小菜。
現在,才真正在上正餐。
不過,大群觀衆都走了。
陵越倒也稍稍能夠放開手腳。
但事情卻在這個地方産生了波折。
原本劇烈動武,無論是何種五行屬性的道者都會渾身熱氣蒸騰。
除非是修煉某種特殊心法的道者。
這是由氣血快速運行所緻的。
而現在...
陵越卻感覺到有一抹冰寒正順着他的指尖腳尖不斷地往心脈深處滲透侵蝕。
甚至來說,逐漸地,他竟覺得他的霄河劍還有點燙手。
這在以往,是絕不可能發生的情況。
霄河劍是五行屬水的劍。
親水。
親寒。
拿在手裡,隻會有幽涼的感受。
雖說肯定不及望舒那種寒劍,但...确實也還沒有到令他感覺到燙手的地步。
之所以燙手,是因他的溫度比正常的霄河劍還要低。
這...
雖然有這種涼意幽然的感覺,但卻并未出現屈伸不利之狀。
他那點粗陋的醫術,當然無法解讀,目前究竟是何等情況。
隻是...
隐約的,他感覺到,這并不是什麼好的兆頭。
又過去一盞茶的時間,混戰依然在繼續。
此刻,陵越喉頭竟然一梗,有些提不起氣來。
雖然在這麼激烈對戰的時候,他根本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但...
果然,幾乎不出他所料的,掉鍊子的地方來了。
方才,歐陽少恭給的丹藥,确實可以增益氣力。
但這是以透支氣血為資本的。
之前,他雖然得到了紫胤的肯定,已經有了半仙之體。
但...這種半人半仙的情況卻...
頗為棘手。
半個人,就意味着還像人一樣,無法跳脫生死輪回,仍有頭疼腦熱。
半個仙,就意味着修為更進一步,有着更多的責任和晉升之階。
鍊接兩者的,就是那個仙根。
目前,他還處在仙根初生的階段,更是...頗有些不陰不陽之狀。
加之之前那車輪戰的死命消耗...
還真有點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感覺。
也不過就幾息的時間,陵越便感覺到了胸間的憋悶,以及手臂的發酸。
這讓陵越感覺更加不妙。
百裡屠蘇與陵越一同長大,一同修行。
對彼此的了解也甚深。
即使還隔着很遠,百裡屠蘇依然察覺到了陵越的力有不逮。
但他的身後還有歐陽少恭要保護,即使心急如焚,也隻能按兵不動。
歐陽少恭也關注着戰場。
因着“緊張”,呼吸急促。
那一息一息又粗又促的熱氣,就那麼噴在百裡屠蘇的耳後。
似戰鼓正擂。
同為武者,百裡屠蘇也約莫知道,陵越的頂線大緻在哪兒。
瞧着陵越那霄河劍的劍氣範圍竟有了收窄,百裡屠蘇已經完全确定,方才消耗巨盛的陵越,需要他的幫助。
然而...
一番天人交戰之後,百裡屠蘇覺得,與其擔心歐陽少恭因他的離開而受到傷害,還不如從根源——将那些威脅因素統統除掉——解決問題。
緊了緊手中的焚寂,目光落在了那玉片之上。
發覺百裡屠蘇的目光有了偏轉,歐陽少恭迅速瞥了一眼。
但又很快,将目光投向戰場。
百裡屠蘇深深吸上一口氣,高高舉起焚寂。
歐陽少恭一怔,連忙按住百裡屠蘇的肩頭:“屠蘇,你要做什麼?”
百裡屠蘇的眉心近乎擰成了麻線團兒:“師兄正在苦戰,我不能什麼也不做。我要把那個‘王’拿下!”
歐陽少恭幾乎是似老鷹抓肥羊般,用那柴勁的手指死死扣住百裡屠蘇的肩,語氣急切得就像百裡屠蘇即将壯士扼腕一樣:“屠蘇,切莫輕舉妄動。萬一招來更多的地縛靈怎麼辦?地縛靈與陰兵可不相同。陰兵隻會在特别的地方産生,也隻會存在于特别的地方。但地縛靈卻可以順着地脈到處遊走。别忘了,此處可是地脈彙集的地方。”
百裡屠蘇目光一滞。
高高舉起的手,漸漸落下。
倒是幸得歐陽少恭提醒。
否則,他可能更會給陵越帶來麻煩。
可...
百裡屠蘇看了一眼在苦戰的陵越,心頭滋味難言。
歐陽少恭觑了一眼百裡屠蘇的側臉,緊緊抓住百裡屠蘇肩頭的手漸漸松了,輕輕拍了拍百裡屠蘇的肩,聊作安撫。
焚寂的動靜,對陵越而言,甚至可以叫做是用萬衆矚目來形容。
焚寂的任何異動,他定然都是格外關注的。
即使他...現在甚至可叫做是深陷泥潭。
手臂,腿腳,越發沉重。
眼前,越發有點光怪陸離。
胸間,越發有些憋悶。
甚至心脈的深處,都似乎能夠感覺到,有一個嫩芽在抗議——以尖銳的疼痛——抗議!
額間,盡是冷汗。
呼吸,若擂鼓重錘。
再這麼下去,陵越感覺,幾乎就隻有兩個結果。
要麼,他被那種尖銳的刺痛給痛死的同時,也被這些地縛靈群起而攻之,進而分而食之。
要麼,他的脆弱再次上演,拉響百裡屠蘇腦中的警報,百裡屠蘇再次煞氣發作,大殺四方,場面難控。
其實...
這樣兩種結果的發生,要麼是同時,要麼是有個先後的順序。
無論怎樣做,他都幾乎是在對方死死的算計裡。
但...
他深藏在身體裡的血性卻還是想要哪怕僥幸半子。
然而,這樣的僥幸,何其艱難。
陵越皺緊了眉,咬緊了牙關。
此刻,他心脈深處的疼更加尖銳。
比之他為了煉制靈鐵劍鞘之時割的深可見骨的傷痕更疼。
甚至是到了,他都有了一瞬恨不得索性用霄河劍将胸膛給剖開,将心給剖出來的想法的地步。
這種疼,既提醒着他,他實在透支得太多了,身體已經不堪重負。
也提醒着他,他目前這種半人半仙的狀态,實際還比不得他完全是人的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