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恒生生抑制住那股沖動,不單是因為此地人來人往,會造成誤傷,更因為他發現自己現在是附在一個攤販身上。
一個無權無勢的攤販無故毆打雲上五骁之一的工匠,不管他占沒占理,吃虧的都是這個攤販,即使工匠本身并不介意。
丹恒将手邊打包好的東西遞給工匠,應星點點頭,臉上揚起一抹溫柔的笑,他顯然注意到了剛才老闆明顯的愣怔,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這才擺出安撫的姿态。
“謝謝。”白發的工匠輕聲道謝。
丹恒抿着唇,垂下眼眉,下意識拿了一塊抹布假裝自己現在很忙,嘴上還是回應道:“應該的。”
他從未見過這張臉露出這種笑容,柔軟的,溫和的,帶着安撫意味的。
和那個人的張狂瘋癫不同,這是不同的兩個人,丹恒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以後對他友善一點,盡量控制自己的本能。
但僅限于他還是應星的時候。
丹恒臉上也勾起不甚明顯的笑意,學着周圍攤販的樣子:“客官,慢走。”
應星提着東西離開了,又有一位客人上前,丹恒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了,幾乎算得上是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糟糕,他可不會做瓊實鳥串。
視線掃到菜單上的鳴藕糕、貘貘卷……
這些也不會。
“一杯熱浮羊奶。”
丹恒松了口氣,熱浮羊奶是現成的,放在一個大罐子中,裡面有裝置維持恒定的溫度。丹恒接好浮羊奶并密封,遞給眼前的年輕人。
“奇怪,怎麼感覺老闆沒有以前熟練?”年輕人嘀咕一聲走遠。
這句話令丹恒的身體一僵,他蓦然想起,自己現在呆在這個老闆的體内,甚至身體都是由他來掌管,那麼這個老闆去了哪裡?如果自己做不好今天的工作,是不是會對老闆造成影響?
不想給他人添麻煩。
這個念頭占據上風,丹恒開始熟悉這個攤子上的所有東西,另外觀察其他攤販的做法保證自己能應付今天的工作。
丹恒接下來的一整天全耗在了這個攤子上。
直到太陽落山,月亮升起來,其他攤販推車離開,周圍人影疏落。
他不知道這個老闆的家在哪裡,隻能選擇用最笨的方法——守着這個攤子直到自己離開,老闆的靈魂回來。
淩晨三點到來。
把車推到一棵銀杏樹下,丹恒坐直身子,後背倚着樹幹,保證自己離開的時候,這具身體不會軟塌在地。
等了半響,身體和精神都毫無異狀。
意料之中的意識抽離并沒有發生,是時間推遲了還是今天附身到了活物身上所以難以轉移意識?
丹恒安安靜靜坐着,攤子上的東西已經買完了,如果明天換不回來,老闆的生意會受到影響。
而且,一個空的攤子擺在這裡,終究令人起疑。
丹恒正在思索着這一切應該怎麼解決,腦袋突然昏沉起來,天旋地轉間,他看到玉兆上的時間是淩晨四點半。
比之前晚了一個半小時。
不過,太好了。
丹恒再次輕歎,太好了,附在他人身上的愧疚感輕了很多,之前他總有一種在偷竊别人的人生的感覺。
即使僅有一天,他也不願意。相信其他人也不想被一個陌生人占去了身體。這是屬于他們的人生,應該由他們自己親手書寫。
丹恒回到了那片白茫茫的空間,空間中的黑色還在向外蔓延,在黑色的最中心,他看到了一個閃着青光的亮點,這個亮點實在太小了,根本看不出它的形狀。
亮點閃爍着,宛如跳動的心髒,也像天上忽明忽暗的星辰。
它閃爍的頻率和自己的呼吸一緻!
丹恒心中升起一個奇異的猜測,也許等黑色占據這個空間,等這枚亮點長大,他就能回到自己的身體裡。
終于不算是兩眼一睜就是一頭霧水,丹恒久違地感覺到了一點開心的情緒。
丹恒再次睜眼的時候,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熟悉的房間和一個熟悉的人。
留白頗多的水墨泛舟圖還挂在牆上,和之前不一樣的視角,上次是側着看,而這次,這幅畫正對着自己。
丹恒從畫布上看到了一些若隐若現的銀色紋路,估計上次是因為光線的問題沒有看到。
丹恒轉了一下頭,看到自己手臂上的盔甲,他頓時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丹楓的近侍。
丹楓伏在案幾前,一手撐着側臉,另一隻手拿着筆正漫不經心地批改龍師遞上來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