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擡起頭，盯着風如月的眼睛，認真道：“哪裡合适？”

風如月猶豫了一下，探過頭去，“越州軍主營的後山裡，有一處廢棄的村落，我前些日子采藥時發現的，房屋依然牢固，遣人收拾修葺一下，很快便能住人。你若是想安頓這些人，那是最好的。一則他們青年壯丁都在軍中，離得近有個照應，軍心穩定。二則這些匪寇的幕後主使還未查明，藏好些，能免後患。若放進有原住民的村落，難免會有排擠，容易橫生枝節。”

“好……”

顧言看向桌案上攤開的地圖，“我連夜在城郊搜尋了一遍，幾處山林裡确有軍士盯梢的痕迹。這次突如其來的匪患，恐與竟州有關。”

他目光森森，看向桌案上的茶盞，臉上沒有任何情緒，“龍骧大軍全軍覆沒，京城裘家……兩月前被賜死……接着，越州就出現了這些匪寇。”

風如月把手裡的折扇慢慢展開，輕輕扇動，“我聽聞裘将軍還是副參軍時，曾率一千軍士堅守懸城42日寸步不退，抗擊北周十萬大軍，最終殺敵7萬，大捷。如此骁勇之人，通敵棄城？”

“多骁勇的人也架不住存心的構陷，戰場變幻莫測，刀槍無眼，誰又說得清楚？終究是看一個結果。”，顧言骨節分明的手指用力地捏着茶碗，轉了一轉，“這麼多年，你何曾見我被埋伏過，何況是我父親……”

顧言知道，13年來，每年冬天，都會有一封佐伯紙寫的筆迹娟秀的書信送到侯府，今年之後再不會有了……

晚甯被安置在越州有名的衍辰居，那是越州最好的客棧，陳清，就守在那房門外。

漆金畫梁的客房裡，彌漫着那桃花春色的香氣。此香以龍腦溶于水，将老山檀和桃花幹、丁香浸于其中，久置後取出陰幹，再烘脆，研成細粉，混入檀、桃花、丁香粉中，隔火熏之，香氣可謂凜冽醒夢。

晚甯在京中時，有使君家的小姐素愛這種香料，還送了她不少。

而濕氣過重的日子裡，店家叮囑過，絕不能打開門窗。

于是，在濃郁醒神的香氣裡，晚甯趴在松軟的軟錦床榻上，聞着熟悉的味道，看着那暗花的軟煙羅簾子在濕重的天氣裡垂垂搭搭地挂在緊閉的窗戶上，心中五味雜陳，又悶又困又睡不着。

一頓美味珍馐之後，顧言玄衣而去，一夜未歸，隻留下一句，“少主之命，你且候着”，惹得人忐忑不安。

“蘇晚晚。”門外傳來熟悉又冷漠的聲音，顧言終于回來了，已是午時。晚甯匆忙理理蓬亂的頭發，起身去開門。

顧言徑直走進了房裡，坐在桌邊，陳清跟在身後，端來些吃食，放在桌上。

此時顧言看起來神情疲憊，一副不想廢話的樣子，把手裡的包袱扔在桌上，“少主需你與陳清去趟竟州，追捕那山匪頭目，這頭目許與南陽王有關，你想辦法接近他，探探虛實。”

他擡手扯開那包袱，繼續道：“這是方便行動的衣裳，還有欠你的賞錢，以及預支給你的也在裡面，我知道你缺錢，若事成，少主有重賞。”

晚甯此刻卻心想那猴子究竟碰到什麼硬釘子了，居然要暗探王府。

“也不是不行，可你得告訴我，為什麼區區一波不堪一擊的匪寇會與親王有關，我才知從何下手。”

“你知道龍骧軍嗎？”顧言的眼神裡似是忽然溢出徹骨的寒冷。

晚甯強行維持着平靜，頭腦中卻驚雷炸響，雙手在衣袖裡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她怎會不知，那龍骧大将軍可是她的父親。

房門大開着，光潔的桌面開始變得潮濕，顧言用手指在桌面上來回勾畫，“龍骧大軍全軍覆沒，兩月前京城裘家被賜死，而後越州便突然出現匪寇作亂。蘇晚晚，我亦可不問你來處，你若需要銀錢，那就替少主辦事便可。”

“你的意思是，龍骧軍的事，也與南陽王有關？”晚甯根本沒有在聽後半句，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爬滿了憤怒，心裡已經盤算着如何潛入南陽王府，語氣裡仿佛帶了一片片刀子。

顧言擡頭望向目光中難掩怒火的晚甯，疑慮道：“隻是猜測。”

“阿清，準備一下，即刻啟程。”晚甯面無表情地抓起桌上的包袱，迅速拿出裡頭的衣物，語氣決絕，如那帶兵出征的将領。

陳清看向顧言，見他拿過一塊糕點站起身來，側了一下頭，表示肯定，這才應道：“好。”

一身玄色繡紅忍冬紋的勁裝，腰帶上亦是金線雲紋，包裹出晚甯纖細有力的腰身，顯得延頸秀項，肩若削成，雲鬟霧鬓高高束起，原本桃羞杏讓的俏麗中，盡顯飒爽。

晚甯深吸一口氣，使勁拉開又大又重還雕着團花圖樣的花梨木房門，兩名男子正背對着房門等她，同時回頭看了過來，眼中皆有贊歎。

晚甯看了看顧言，随即轉向陳清，眼神清亮，像是邀請他去遊玩，“走吧，讓我看看是什麼人，敢欺負我們家侯爺。”語氣裡帶着些纨绔遊戲的惬意。

聽到這話，顧言更是質疑重重瞧着她。

可晚甯此時并不在意，轉身走在最前面，陳清緊随其後，顧言跟在最後面，默默觀察着這個莫名出現的女孩兒。

“對了。”晚甯突然開口，笑着，眼裡閃着細細碎碎的光華，似有哀傷一般，“我聽聞你們少主年少襲爵後便被遣往越州，之後重病了一番，如今身子一直不好？”

顧言聽得一愣，對這什麼都知道女子疑心更甚了些。

他雙手抱臂，慢慢走向晚甯，一陣風吹來，将他松散半束的頭發絲絲揚起。

他威脅般盯着晚甯的眼睛，聲音低沉，“少主素來體弱，足不出戶，要辦的事，皆有我等代勞，你做好自己的事，旁的，最好不要過問……少主若細查你的身份，我敢肯定，你未必能活……”

标注： “此香以龍腦溶于水，将老山檀和桃花幹、丁香浸于其中，久置後取出陰幹，再烘脆，研成細粉，混入檀、桃花、丁香粉中，隔火熏之。”好像似乎仿佛是在《香界七箋》看到的，此香原名：南朝遺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