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城地處闌江的一個拐角處,三面環水,城牆外亦修有數十丈寬的護城河,四面皆有城門,以寬大的石橋跨過護城河與江岸港口相連,占據了一片易守難攻之地。
顧言到雍州的第二天,王潛将自己的令牌給了顧言,便命淳安婉帶着顧言逛一逛雍州,自己則埋進了一摞摞的文書當中。
淳安婉這次穿着一身玉白繡杏花的箭袖勁裝,還特意尋了個銀制的花冠将頭發束成馬尾,幹淨利落,人比花嬌。
顧言走在前面,她跟在後面,沿着城牆走了一圈,不言不語。
這女子把顧言跟得頗為心煩,他覺得那王潛心思頗深,即便有他師父做保也不可輕信,此刻亦不知這女子到底是監視還是守衛。
剛想轉身遣她離開,腳下城門突然奔進一匹極快的渠黃,那馬上之人玄衣束發,腰胯彎刀,顧言眼見那守城軍士對此未加阻撓,便知那定是王潛的人,執了什麼特殊密令。
淳安婉此時怯怯地開了口,“那是義父安插在北境的暗探,每隔幾日便要回報一次消息,今日正好是回報的日子。義父一直在秘密追查龍骧軍一事,宮裡的線人送來消息,如今朝中蠢蠢欲動的勢力不隻二三,且皆在北境設有暗樁,義父此番意在拔除它們,或能從中抓住覆滅龍骧軍元兇。”
北邊城門人迹稀少,城牆腳下左右兩側皆是繡坊、工坊和錯落其間的庫房,站在城牆上偶爾能看見活動其間的工匠和繡娘,顯得靜谧又安逸。
顧言緊緊盯着那一路狂奔的黑影,突然踩上垛堞,蹬着城牆一個縱身飛躍而下,織金雲紋的衣擺在身後烈烈揚起,如同幻化出層層鎏金羽翼,穩穩地落在鄰近的屋檐上。
淳安婉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地望着他腳踏流雲般,掠過層層屋檐而去,她深知追是必然追不上的。
沒有巷道阻隔,顧言很快便追上了那狂奔的馬,腳下踢起一塊瓦片正正擊在那馬蹄上,奔馬驟然驚起,發出一聲嘶鳴将那玄衣暗探撂下馬來。
那探子還未來得及起身,顧言已落在他眼前,擡手便将他敲暈過去。
顧言迅速在他身上搜出了一個密令令牌和一張文書。那文書上清清楚楚地寫着每一個交接的地點和每一個地點所獲取的消息,顧言對此非常滿意。
他将這兩件東西收入衣襟,起身牽過那受驚的渠黃安撫了一番,翻身上馬後轉頭便朝着北城門絕塵飛奔。
淳安婉眼睜睜地看着顧言穿過城門,須臾之間便消失在了視線裡。
即無奈又擔憂的她回到府上,戰戰兢兢地敲開了王潛書房的門。她走進去後把門掩上,徑直跪在了王潛的桌案前。
王潛驚異地擡起頭,一邊将手中的筆和案卷規制好,一邊問道:“女兒快起,何故如此啊?”
淳安婉此時是欲哭無淚,隻能顫着聲答道:“侯……侯爺他,搶了探子的令牌和文書,許是往北境去了。”
王潛“蹭”地一下站了起來,一雙向來深邃機敏的眼睛裡此刻是驚惶惱怒之色。驚的是顧言此去兇險,恐有差池,怒的是這廣陵侯竟然如此膽大妄為,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
往北的路不是什麼好路,它通往茫茫大漠,蠻夷戰亂之地,顧言一路暢通無阻,不見人煙,縱馬狂奔,順着官道穿過山林幽谷,不到半日便到了邺陽。
此時的邺陽是大俞最後一座北境邊城,再往北,便是割讓之地,上庸、建平和臨安。
倉羯所占之城不宜貿進,顧言決定先到邺陽落腳,于是牽着馬往城門走去。
那邺陽郡守是帝妃吳氏的表親,官職是枕邊風吹來的,于是便分到了這蠻荒之地。
原本北境安固之時,倒也沒什麼,守着蠻荒之地吃着飽飯,偶爾給城中為數不多的百姓發發錢糧,也算無功無過。但自從數月前龍骧大軍突然覆滅,這郡守是抓心撓肝,夜夜不得安眠,唯恐倉羯大軍說來就來。
城門值守的軍士将執劍牽馬的顧言攔了下來,見顧言衣袍織金,劍鞘嵌玉,心想怕不是什麼大人物,拱手道:“不知閣下是哪位大人,還請出示憑帖,屬下也好辦事。”
顧言的眼神裡素來如同帶着冰刃,擡眸看向那軍士的瞬間,将那軍士驚得往後挪了半步。
他掏出雍州令牌,伸手遞了過去。那軍士小心翼翼地接過,看了一眼,誠惶誠恐地遞回,硬是擠出一點笑容來,壓抑着内心慌亂,“是雍州的大人,多有得罪,請入城吧。”
顧言接過令牌,盯着那軍士說了聲多謝,慢慢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