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邺陽郡城人口稀少,以畜牧為生,養着牛群和駱駝。多數人常年不在城中,領着牲畜一年四季不斷地來回遷徙。
邺陽郡守因此樂得清閑,家家戶戶時常串門,這裡吃一頓,那裡湊一餐,也不必擔心盜賊之事。
郡城統共就那麼大,顧言順着空空的街道轉了一圈便找到了那郡守府衙,心想這樣的地方自然是郡守最為好用,便走了過去。
那府衙比四周院落大不了多少,大門敞開亦無人看守,顧言便随意參觀起來,繞到後院把馬拴在馬廄裡,又轉到前院走了一圈,始終不見那郡守身影。
正納悶之時,一個松松散散披着官服的人,手裡拎着一大塊鮮紅的牛肉走進門來,見院裡站了個烏發半束,一身華服的人,心驚肉跳地愣在了門口。
顧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走過去問道:“你是邺陽郡守?”
那人不敢直視顧言,看着地面點了點頭。
顧言見狀皺起了眉頭,“在下從雍州來,奉刺史之命前往北境,需在此借宿一晚,不知大人可否通融。”
那郡守聽聞隻是來投宿的,頓時松了口氣,擡起頭咧嘴笑着,“害,自然歡迎,我這,隔壁院,别的院裡,皆可。”說着便往廚房走去,一邊走一邊不停地回過頭來,饒有興緻地瞧着顧言。
他見顧言一臉困惑的樣子,安置好那塊肉又走出來,拉着顧言站到大門口,指着街道上的間間院落說道:“這裡每家每戶,廚房都是外置不上鎖的,夜裡,不管哪裡來的放牧人若經過此地,覺得渴了餓了冷了,皆可随意進去取食歇息。”
說完,他拍了拍顧言的肩頭,轉身又往廚房走去,一邊走一邊炫耀般說道:“今晚給你炖牛骨。等着啊。”
顧言環顧了一遍街道兩旁錯落的房屋,若有所思地轉身跟了進去。
廚房裡,那郡守将官袍扔在一堆柴火上,卷起衣袖清洗一塊塊碩大的牛骨,爐竈裡升起的爐火噼啪作響,鍋裡的水漸漸冒出熱氣,他将一塊塊牛骨從鍋邊滑進熱水裡,撒上了白豆蔻,草果,小茴香等佐料,然後蓋上了木蓋。
“就這樣,要炖兩個時辰,那個肉啊,鮮!”
“多謝。”顧言坐到牆壁的磚塊上,看着這人熱情難掩的樣子,一時不知說些什麼。
那郡守看顧言一臉淡漠,也走過來坐下,試探着問道:“那個,你去北境做什麼?”
顧言看着這人也不知該不該信,于是答道:“尋人。”
那郡守低下頭想了想,說道:“如今北境皆是倉羯人,能跑的大俞人都跑了,你若非要去尋人,你這身衣裳,得換。”
顧言低頭看了看自己,思索了一番,“大人可有倉羯衣物?”
“有倒是有,你穿上……”那郡守上下瞧了瞧顧言,“嘿嘿,定能迷倒那倉羯妖女!”說罷便起身往外走去,“你等會兒啊。”
半盞茶的功夫,那郡守抱着一身影青色的倉羯衣冠回到了廚房裡,此時鍋中正咕咕作響,飄出一股惹人垂涎的香氣。
他把那倉羯服飾往顧言身上一扔,趕緊打開那木蓋,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氣,接着便拿過大勺,攪拌起來,“你去試試,若不合适,我再到别人院裡給你找找。”
“為何家家戶戶都有。”顧言聽着深覺奇怪。
那郡守再次把蓋子蓋上,回到顧言身邊坐下。“我這裡,如今是北境最後一座城,我呢,一個天上掉下來的小小郡守,不懂朝堂之事,也不會行軍打仗,可我這城中本就不多的百姓,我還是要想辦法保一保的。我想着,萬一有朝一日,倉羯人來了,來不及跑,也能試試帶着他們換上衣物混出城去。”
顧言心想這人雖無才幹卻心懷大義,是這邺陽郡的福氣,便站起身拱手一拜,“還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那郡守極少被問及姓名,無措地揉着兩側的衣擺站起身來,“呃,胡……胡一德。”
顧言再拜,“在下顔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