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如月隻覺得手腳酸麻,渾身不爽,“你們就不能把我放地上嘛?就非要立在這?”他是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死活的。
劉夕撇了他一眼,第一次見這種不怕死的人,新奇之餘也嫌他吵鬧,對靈儀族的示意了一下,風如月的嘴便被一塊粗布堵了個嚴實。
他翻了個白眼,沒轍,靠在柱子上閉目養神,好讓自己好受一點。
瓊山大軍在山野之中各處搜索,甚至不需要回營,就地過夜,随手捕獵。
劉夕與身邊百餘靈儀族叛賊便出不去了,在外面山林郊野晃蕩的萬餘也是自求多福,躲躲藏藏,與自己的族人較量起藏身之術來。
宴白也把越州軍士轉入了官道和四周郊野,重兵把守,路過的活人皆需盤問,配合着雍州的封鎖,各方道路皆不可通行。
陸勻回到羽州後剛剛好接到了羽州軍的回報,不是什麼好事,羽安樓衆人被關進了臨安地牢。
這可不好救,且有個倉羯官兵在逃?他要去給劉宜說說,眯着老花的眼睛又提筆寫了信件,字迹端正有力,細細封好,端端正正蓋了印,讓人趕緊往明泉送。
之後他便忙活着調遣翌陽軍封下了水路,大批客商隻能走官道,又要盤查,羽州往各處的官道一下子堵了許多拉貨的車馬,宴白繞路北上的小道上也擠滿了人,到處都是人,翌陽軍光盤查就設了萬餘人手,每日送到他面前的冊子,堆得山高。
卻也有成效,不白忙活,劉夕等人屬實被擋了回去。
劉宜的搜捕令就在這忙亂之中到了,搜捕劉夕和叛賊?他來回走了一圈,想了一下,花白的頭發随着他的腳步慢慢晃動着,也就是說,這是越州成了!好事!
搜捕叛賊這個事情也就順道做吧,把命令發下去,“凡有可疑之人盡數扣押。”羽州大牢便忽然又忙活起來,能怎麼辦呢?羽州老頭兒就愛忙活,一一盤問也确實有不少污穢。
就這麼各方一塊兒熬了三四日,劉夕等人逐漸熬不住,重兵圍剿,連口吃的都逐漸沒有了着落,手裡還有一張牌。
兩個靈儀族叛賊鋼刀架在了風如月的脖子上,把他推在最前面走了出去,瓊山族人蹲了滿山遍野,沒走多遠他們便被看見了。
“都給我退下,不然這人就陪我去地府了。”劉夕大聲起來,聲音在林間回蕩了須臾,而後被一陣腳步聲取代。
四周的瓊山族人聞聲而來,圍着劉夕和百餘叛賊盯着瞧,竟寂靜一片,一語不發。
靈儀叛賊自覺不妙,環顧四周,後退了幾步,而後忽有笛聲響起,山中細蛇從四面八方落下,纏上了劉夕和他們的手腳。
驚慌喊叫之際,他們松開了風如月,風如月多日沒怎麼進食,有些頭暈目眩,打着精神趁機一步步踉跄着跑到瓊山軍士身旁,轉身看着劉夕在地上翻滾,細蛇卻随着笛聲,越來越多。
衆人圍觀着,而後似覺得差不多了,一哄而上,抓住了他們真正的仇人,恨不得殺之而後快,隻是要等臨瑤一句話而已。
風如月随着衆人從山裡走到官道上,發現自己竟被帶到了雍州和羽州城外的山嶺之中,那地方山勢起伏,常人難以踏足,他一下覺得這些瓊山族人确實厲害。
臨瑤帶着衆人搜尋着山野,自己亦蹭的滿身枝葉碎屑,頭發也勾得散亂,幾日來宿在林子裡,不曾安眠。族人趕到越州地界回報,說已在東面山嶺中抓到了他們,正押回越州。
臨瑤欣喜不已,趕緊帶着人回到大營去等着,足下銀鈴因疲累而步步落得沉重,節奏卻輕快得很。
一夜未眠後,她看見風如月滿身狼狽,口唇發白的出現在了自己面前,眼裡不受控制地又泛起淚來。
“都怪我,我該聽你的,慢些有慢些的好處。”
風如月見她又要哭起來,自己強做精神,明明有氣無力,卻非要提起語氣來維持一副晃蕩模樣,“那是,你就該聽我的,日後也要聽我的,記住了嗎?”
臨瑤與他一個直性子,也不管族人還看着,撲到他身上便抱緊了他,“記住了。”
風如月一瞬間不知道該驚還是該喜,腦子裡想起了宴白的話,要有回應,回應,便也抱住了她,“那便好。”而後他擡起腦袋開始四處張望,“族長大人,你的郎君好像需要吃點兒東西。”他是真的餓,手腳無力。
你的郎君?臨瑤感覺自己的臉似被那燈火烤了一般,她擡起頭望着他,不太确定。
風如月發現了她的眼神,低頭看她,“你這一臉疑問又是什麼意思?”他又擔心自己說錯了。
臨瑤卻搖頭,“沒有,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那就成了,給我拿些吃的,可餓了,看不見你,我都吃不下飯。”風如月雙手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皺起眉頭,順着嘴,撒起嬌來,總不能跟她說自己沒飯吃還被捆了好幾天,不然她又該哭了。
門外的瓊山族人一個個擠着圍觀,推着推着全撲在了地上,摔得一陣陣哎呦。
先爬起來的揉着腰,問道:“族長,這是咱們姑爺是嗎?”
臨瑤看着他們站起來,笑道:“是啊,這就是我搶來的夫婿,你們可要認好了。”
“你的夫婿要吃飯……”風如月已經快站不住了,索性搭着臨瑤的肩膀,偏了些力氣,斜斜挂在她身上,作出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臨瑤似得了寶貝,擡手抓住了他挂在自己肩上的胳膊,給了他一點兒支撐,“你們快去拿些吃的來。”族人應下,皆去準備,她轉身帶着他坐下,笑着瞧他。
風如月看着她,那笑容清澈純粹,動人心神,可他忽而又怕還有什麼意思是自己沒想到的,宴白又不在,一想,自己問吧。
“你看着我笑是什麼意思?我不太知道,你得說,我……未曾與女子親近過。”
臨瑤沒想過他會這麼說,也沒想過這樣風流浪蕩的人居然從未與女子親近過,眼裡有光點隐隐閃動,“我也未與男子親近過,你問我,我也不知。”
不知,那便是兩個蠢材,皆是不知,風如月算是明白了,“嗯,我有一個知曉的。”
“什麼?”臨瑤純純地疑惑。
風如月卻不疑惑,“民生百态”裡是這樣寫的,他擡手環過她的頸項,将她推向自己,低頭吻在她的唇上。
*
瓊山的彪壯軍士把劉夕與百餘靈儀族叛賊押回了越州,統一關進了越州大獄裡。
左祿又見到了劉夕,也算故人重逢,他是高興的,這個人總算入獄了。
“大王别來無恙。”左祿看着劉夕滿身傷痕,狼狽不堪地被押進牢房,笑了一下,主動打起了招呼。
劉夕已不大認識他,虛弱地坐在地上看着他,“你是誰?”
“大王貴人多忘事,左祿卻沒齒難忘。”左祿從地上撚了根稭稈,在手裡一下下甩着。
“你…你竟還活着!”劉夕從未想過這件事,左祿混在靈儀族中多年,事事皆知。
“托大王的福,活得不錯。”左祿靠在牆上,望着手裡的稭稈,閑适自若。
宴白接到了消息,帶着人回到了越州城中,趕到大獄裡正好聽見了兩人的對話,複雜的情緒交疊在了一起。
左祿迷途知返,隻是晚了一步,若能做人證,也算造化一樁。
他走下台階,淡淡看着兩人,目光又轉向那擠了十數個牢房的靈儀族人,“你們明日就會有着落了。”
望着這些人他想了半晌,最終覺得自己與他們無話可說,眼前也沒有誰要與他狡辯,于是他又轉身離開,沒有盤問也沒有責難。他一步步回到天光下,召來了随行的軍士,讓他去雍州報信,剩餘的靈儀族叛賊許還在山中,請王潛出面通知各州,繼續搜捕防範。
而後又默默地回營寫了一封奏折,禀明了事情經過和如今進展,并告知劉宜主謀已落網,關押一日,便可與左祿一同押送回京。
這多關的一日,便是留給姑娘們的時間,胡玉定是有話要說的,臨瑤更甚,殺父之仇,宴白總是能想到旁人,先休息,不着急。
顧言在京城裡剛剛收到宴白給他的信,風如月如何他都覺得還好,兩個好養蠱的人,倒也是天生一對,他笑了笑,轉而又看見左祿活着,有些意外,拿給伏在案上,忙着軍中事宜的晚甯瞧。
“阿甯,你看,左柯他爹活着。”
晚甯從他手裡接過信紙,細細看了起來,“臨瑤與風大人?!”
重點不在一處,顧言便又提了一遍,“左柯他爹居然活着,我是想不到。”
“左柯?”晚甯好像忘了這個人,擡起頭來想了片刻,“哦!我就說他有内情。”
“你似乎都不記得他了。”顧言看着她的表情,了然于心,就是不記得了。
晚甯理所當然,把信還給他,“我記得他做什麼,一會兒你又該不高興了,說我想着别的男人。”說着便繼續埋頭整理軍官們的名冊。
“你現在也想着。”顧言一把抽走了她手裡的冊子,與晚甯對面,坐在了桌上,“這一冊子全是男人,我看看都有誰,明日全殺了。”晚甯全然不顧着理他,他便開着玩笑,刻意胡亂翻起來。
“全殺了你便自己累着,唬着誰了?”晚甯起身把他一推,卻愣是沒推動。
“我跟你說,左祿要是活着,劉夕就不止造反這一宗罪了,害我父親的事情,也門兒清了。”顧言把那冊子一扔,似撂下了一樁心事。
晚甯這才意識到他想說什麼,起身繞過了桌子,走到他跟前,“那你可高興了?”
“高興啊,就是高興才與你說,你卻不理我,不愧是監軍大人了。”顧言把臉轉向一邊,不看她,似是鬧起了别扭,怪罪她盡忙公事,冷落了他。
晚甯自覺得很,碎着步子移了個位置,把臉挪到他面前,“劉宜都還沒正式給我官職呢,哪裡是監軍大人了,這不是心疼你,幫你把這些零碎規整起來嘛。”
顧言也不會真鬧她,乘機摟過她親了一下,“我是要跟你說,到時候,把龍骧軍的事情,一并說道說道,可好?”
晚甯順勢靠到他懷裡,撥弄起他的頭發來,“我明白的,沒有證據,很難說道,你不用安慰我,我可以等。”
顧言偏就聽不得她懂事,把她推了起來,扶正,看着她,“你忘了你夫君最會無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