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福自陛下是府中公子時就開始随身侍奉,這麼多年了,現如今他隻瞧一眼,便知道陛下此刻心情算不上好。
他可不敢在這時候觸陛下的黴頭。
于是乎,平日裡一向聒噪的他,罕見地閉上了嘴。
陛下身邊的大紅人不說話,其他人自然也都噤着聲,不敢出聲。
氣氛一時變得冷峻到極限。
“回殿。”李行韫連禦花園的方向都懶得望,擡腳就朝前殿走。
新朝初立,諸事繁瑣,他沒興趣也沒功夫知道他那些個妃子又在為着什麼勾心鬥角。
隻聽見陛下沒什麼情緒的這麼一聲,瑞福立刻眼疾手快地朝手下招手,轉換方向回殿。
可又不知為甚,他們這位難以琢磨的陛下莫名地就頓住了步子。
“都在?”字句放緩,陛下像是突然來了幾分興緻。
“回陛下,幾位主兒都在呢。”瑞福即刻反應過來,上前答話。
“那便瞧瞧。”
瑞福也不知道陛下要瞧些什麼,隻是匆匆招手招呼這幫宮人去擡把椅子過來。
一群沒眼色的腌臜東西,還是得多費些功夫調教。
……
那廂的嫔妃自然不知道她們翹首以盼的陛下正悠悠然坐于不遠處之中靜靜地看着她們,這還立在原地要看那許貴人的熱鬧呢。
“正是妹妹。”
昭昭不卑不亢應道,“妹妹無福,并不比姐姐,深受陛下寵愛,能與陛下日日相見。”
“日日相見”四字,昭昭特意咬重了讀音。
昭昭并不打算這時候樹敵,話自然緊着宜婳愛聽的說,不過她生性驕傲,也并不會似綿羊那般乖順好欺負就是,左右她的話裡話外都有些陰陽怪氣。
誰不知道陛下忙于朝堂之事就沒踏入後宮幾次,又哪來的機會與這宜充儀日日相見呢?
但宜婳聽不懂昭昭話裡内藏的深意,她并不覺得昭昭有膽子敢嘲諷她,她隻撫着自己梳了許久的發髻,勾起唇,心情很好地裝模作樣安慰道,“許貴人不必着急,說不準陛下啊,哪日就想起了妹妹,召妹妹去侍寝呢!”
“承姐姐吉言!”昭昭淡淡一笑。
淑貴人見氣氛一變,這兩人當真和和氣氣跟姐妹似的,衣袖下的纖纖玉手不由得暗暗攥緊,面上卻是不顯,“自是如此,陛下不召見妹妹,不過是還未曾見過妹妹罷了,
“若是陛下見過妹妹,定然魂牽夢繞,夜夜召見。”
“夜夜召見?”昭昭故作驚恐。
“淑姐姐莫要折煞妹妹了,夜夜寵幸這等天賜的福分想必生來體弱多病的妹妹此生怕是承受不起。”
“定是隻有宜姐姐這般能與陛下日日相見面色還是這般紅潤的人才能受得住。”
宜充儀先是愣了一下,轉而面上盡是羞赧之色。
這下在場的人都無話可說了。
淑貴人最是如鲠在喉,她沒想到這許苕竟是這般不知羞恥,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放言遣辭閨房之事……
她欲啟唇再說些什麼,可看宜婳那般小人得志的賤人模樣,便隻好暫時偃旗息鼓。
也罷,此次就放她一馬。
其實這許苕并未侍寝,按理說對于缇淑威脅并不大,要說為甚缇淑對許苕偏有這麼大的敵意,還得從她們二人的妃位說起。
新帝一統,将乾元與缙蒼融并,新建赟朝。
當今陛下便曾是乾元國的獨據一方的君主。
如今一統,乾元國的百姓便是俗話所說的正統血脈。
普通百姓尚且如此,更别提本就算是在乾元國中有些威望的缇家。
而那許承直不過是前朝遺臣,在新朝之中自然是毫無根基。
就算不提血緣正統。
缇淑的父親,兄長皆在朝為官,她的阿兄年紀尚輕,官位尚低,可她阿父可是五品太宰令,與那許苕之父相比,便是官高兩階。
無論如何,她自诩怎麼樣都要比那許苕高貴。
可偏偏陛下封位,卻是不知為何将她與許苕都封作了貴人,這氣令她如何能夠咽得下?
缇淑憋的這口氣,昭昭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畢竟缇淑再如何也隻是涉世未深的官家小姐,心思還是好猜得很。
不過昭昭深谙其中之因,卻也是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她與缇淑不同。
榮辱于她而言,算不得什麼大事。
就算與缇淑為敵,也并完全不可,她是不願樹敵,而非不敢樹敵。
後宮争端之中,失去敵人,才是最可怖之事。
……
将這一場鬧劇都盡收眼底的李行韫現下隻輕扣額角,依舊沒骨頭似的倚靠在椅中,神色不明。
瑞福可不知他們這位陛下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自小便跟在陛下身邊伺候,從公子到君主,再到如今的陛下。
可他猜了十幾年,仍舊無法參透陛下的心思。
從前猜不透,更别提現如今已是一國之君的陛下。
聖意本就深不可測,難以揣度。
……
昭昭一回到沁宜軒就又沒了骨頭似的地癱軟在軟榻上。
這廂可謂是毫無收獲。
既沒有見到新帝,又站着和那群妃子虛與委蛇了好些時辰。
算得上是得不償失。
這樣下去不行,她需得尋尋其他的法子。
昭昭又翻起那本《彪悍女子追夫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