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已近,自上次的初雪落了之後,京城的雪就沒再停過,瓢潑的雪給的京城覆上了一層銀裝。
侯府之中,陸夫人坐在堂屋,陸玑坐在一旁吃這糕點,同她閑聊。
快到的過年的時候,府上比平日裡頭忙了許久,屋外有不少仆婦端着來來去去,忙着手上的活計,就連休息喘息的功夫都沒有。
陸夫人看着屋外來往奔走的仆婦,沉沉地歎出了口氣,“你上次在東宮,有沒有問你哥哥什麼時候回來。”
這都過年了,官員們都快休年假了,陸舟那頭還沒有回來的意思,看着像真和人鬥上氣了,就連過年了,也不回家。
陸夫人近來因為陸舟這事,氣得白發都生出了幾根,可偏偏母子兩人,一個比一個倔脾氣,誰都不肯先低頭,鬧成這樣,陸夫人也不派人去東宮喊他回家,而陸舟那邊,也絲毫沒有歸家的意思。
陸玑咽下了口中的東西之後才開口,她擦了擦嘴,回了陸夫人的話,“我哪裡敢去問他,我才不白挨罵呢。”
這種讨人嫌的事情,她才不稀罕去做。
陸夫人看她那沒心沒肺的樣子就來氣,可想到上回她帶回來的那套首飾,硬生生忍住沒發脾氣,隻恨鐵不成鋼道:“成日裡頭就曉得吃,你哥哥都不回來過年了,還有心情吃得下去。”
陸玑一聽這話便不樂意,“哥哥不願意回家來難道能怪我嗎?說得我想他回來就能回來似的。母親若是不願意松口,那别說過年了,過完了年他也不見得回來......”
陸夫人本就有火氣,一聽陸玑這話,也被點了火出來,“愛回來不回來,為了個女人,同家裡人鬧成了這樣,死外面也不關我的事!”
陸玑見她發了火,也不敢再争,隻在一旁陰陽怪氣學她說話,“死外面也不關我的事......”
光是不回家,就叫她愁成了這樣,人真要出了什麼事,第一個掀翻了天去。
“你在那裡嘟嘟囔囔些什麼東西呢!”陸夫人注意到了陸玑學她說話,開口訓斥。
“沒什麼。”
“還沒什麼,我都聽見了!”
陸玑一個頭兩個大,知她母親這是把對陸舟的氣全撒她身上了。
沒法,陸玑可不想再被她爹往東宮趕去,現下隻能抱緊了母上大人的大腿,哪裡還敢再惹她生氣。
陸玑起身到了陸夫人的身邊,撒嬌賣乖,專挑些讓人舒坦的話去說。
可陸夫人生氣的症結又不在陸玑,她哄她,又能有什麼用。
哄了許久,也仍不見人的臉色有所好轉。
陸玑放棄了,癱倒回了椅上......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了下人通傳的聲音。
是陳之钰還有陸舟來了,而陸侯爺也跟在旁。
陸玑的眼睛亮了亮,他們三人的出現,于她而言無異于救命恩人。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們三人或許都剛從衙門那處下值,一同趕來了此處。
陸舟許久沒有往家裡回,一回來卻是這樣的情形。
他自己回來就算了,還帶着個陳之钰做些什麼?
而看他身後的小厮,也沒帶着什麼行囊,這樣子,也不像是要搬回家來,這副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回侯府來做客的。
但總歸是看到了離家數日的兒子,陸夫人心中的氣稍稍順出去了一些,隻是面上神情仍舊難看。
她輕哼一聲,“呦,左少卿大人登門侯府,是想做些什麼啊。”
左少卿大人。
如此喚自己的兒子,明眼人都聽出來了她的陰陽之氣。
陳之钰在此處,怎麼也算是外人,聞此面露幾分尴尬之色,摸了摸鼻子。
陸侯爺注意到了陳之钰的舉動,出聲打斷了陸夫人的诘問,“好了,阿钰還在呢,說這些做什麼。”
陸夫人聽他提醒,才不情不願閉上了嘴。可嘴巴消停了,卻撇開了頭去,連個正臉都不給他們。
陸侯爺自覺丢醜,尴尬地笑了兩聲,而後對陳之钰道:“哎,你舅母她這幾日心裡頭憋着氣,你可别誤會,這氣可不是沖着你去的啊。”
陳之钰自是不會将此事放在心上,他一臉溫和對陸侯爺道:“我都省得。”
陸侯爺迎人入座。
他要往位子上去坐,可看到一旁臭着臉的陸夫人,便出聲道:“你若在這處待得這麼難受,不若就先回房去。”
在這擺着張臭臉,也不說話,淨膈應人。
“我憑什麼回去,我自己的家,我想在哪裡就在哪裡。”陸夫人仍舊沒甚好臉,氣沖沖回了陸侯爺的話。
陸侯爺看她如此刁鑽,叫她怼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你你你......”了個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陳之钰适時出面,他道:“舅舅,今日這事,還真要舅母在場才行。”
陸夫人也要在場?
陸侯爺看了看陸舟,瞬間明白了他們想說些什麼。
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們是想要議陸舟的婚事。
陸侯爺正了正神色,明白了陳之钰今日來無非是想要當陸舟的說客。
“若是想說他和那個醫女的事,沒什麼好說的。不說他母親,這事我也萬不同意!”
他們如此門楣,豈能讓那個村野醫女辱沒了呢。
況且,一看便不是什麼善茬,哄得人團團轉,也不知道是使了什麼狐媚子手段,這樣的人,若是讓她進門了,陸侯爺寝食難安啊。
陸侯爺的話陳之钰早就意料到了。
他和陸舟唱起了雙簧,開始了事先說好的遊說法子,陸舟步步緊逼,而陳之钰在一旁充當和事佬,一柔一剛,就這樣和陸侯爺和陸夫人争了起來。
明無月站在隔間處,聽着裡面的動靜。
她知道陳之钰和陸舟今日來陸府是做些什麼事情,可她并不想聽,不想聽他們的談話,不想聽他們要說的事情。
她留在了外間,沒有跟着陳之钰進去。
屋外風雪聲大,呼嘯聲遮掩住了屋中的聲響,她聽不太清楚他們在争些什麼。
她隻知道陸侯爺和陸夫人嗓門聲大,竟有些歇斯底裡的意味。
他們對于這樁婚事,一定很失望。
就像當初,對她,他們也一定很失望。
他們一家人從橋鄉到京城,走了不知道多少的路,可是陸家卻沒有一個人來。
他們不曾管過他們的死活,因為一開始,他們根本就沒有想過接受這場婚事。
她的滿心歡喜,也就這樣在上京途中一點一點被消磨殆盡。
她想,若他們不喜歡她,他們就回家去吧。
她有哥哥,有姐姐,還有爹爹,他們一起回家去。
可四個人來京城,卻沒有一個人再回得去橋鄉。
現下,陸舟又要說親了,又是吵得這樣厲害。
明無月在這一刻卻覺格外的諷刺可笑,她走到了窗邊,看着屋外的大學,蒼白的雪,讓她看不清天地的本色。
有雪花透過窗棂,打進窗内,落在了她的眼睫之上,她眨着眼,潔白的雪花随着纖長的睫毛震顫。
她像是感覺不到冷似的,朝着窗外伸出了手。
五指瞬間通紅。
屋子裡頭的争吵聲漸漸小了下來。
明無月知道,陸舟,他就要娶了他心愛的女子了。
汲汲為營至此,他終于要得償所願了。
不知是過了多久,屋子裡面終于沒有了聲響,再沒有多久,陳之钰就從屋子裡面出來,沒有見到陸舟的身影。
明無月知道,他不會再出來了。
畢竟如果已經談妥了的話,他也不用再回東宮了。
陳之钰走到了她的面前,見她站在窗戶邊吹冷風,問道:“站在這做些什麼,不冷嗎。”
他抓過了她那被凍得通紅的手,很冰很冰。
他抓起了她的手,大掌将其包裹,試圖用自己的手捂熱她。
明無月見這還是在陸家,想要撒開,卻被陳之钰制止,“不要動,他們不會說些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