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筠從出生開始,就養在白家老宅。
老宅坐落在天泉郊區的某座山上,頗有點與世隔絕的味道,山下陸續建了配套的醫院、學校和商場,是白家私産。
老宅很大,主家和旁支都有人住,除了有離家族核心更近的考量,主要是老宅的學校和醫院,對白家人有内部待遇。
私立學校涵蓋幼兒園到高中全部學習階段,教資力量相當雄厚,但多年來都很低調。
醫院也是白家私營,起初是以療養為主,後來分成了兩個園區。
起因是白家有幾個長輩上了年紀,被一些慢性病折磨得很痛苦,醫院高價聘請了相關領域的權威專家坐診。
随之而來的後果就是,這方面的患者也開始慕名上門,甚至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他們索性開辟了兩個園區。
一個對外開放,降低收費,酌情給部分患者提供資金幫助,後來成立了慈善基金會,這也是白石集團口碑一直很好的原因之一。
另外一個園區起初專門為白家和交情好的家族提供療養服務,現在幾乎發展成了搭上白家的門路。
于是,白清筠雖然住在老宅,周邊卻總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熱鬧的另一個弊端就是,他讀幼兒園差點被綁架,就隻因為對方想盡辦法都沒見到他父親,索性從兒子下手。
幼年的白清筠本就冷漠,不愛跟同齡人玩,更讨厭那些總是目光陰暗卻笑着逗他的人。
身份開始保密後,他能見到的人就更少了。
但白清筠找到了新的樂趣。
他喜歡躲在不起眼的地方,披着外人眼中撿來的小孩的身份,偷偷觀察那些谄媚父親的人。
他的人生稱得上順遂。
除了埋頭學習,這個愛好成了他生活唯一的樂趣,直到出國讀書,也隻是多了一份參與海外分布實習的忙碌。
三點一線的生活依舊單調。
白清筠見慣了人與人之間的暗流湧動,話裡話外暗藏機鋒。
後來,他漸漸發現,這裡,沒有人會因為他是白家繼承人,而抱着各種目的接近他,讨好他,追捧他。
他不必再僞造身份欺騙别人。
那幾年,他試着開始享受生活,小心翼翼的感受從前未曾感知過的情緒。
那是跟人心幽暗完全不同的純粹。
畢業回國,白清筠的限定純粹宣告結束,直接進了集團實習。
從分部最基層開始輪崗,三年後才被赫連若山放進總部。
收購鴻宇,是赫連若山給他的一道考驗。
過了關,才能正式以副總的身份進入總部。
白清筠前往鴻宇應聘那天,陽光明媚。
他站在車旁擡頭打量鴻宇大廈,忽然,一陣春風拂過,若隐若現的玫瑰香氣伴着不知何處而來的檸檬味,讓人神怡心醉。
白清筠好奇地望去。
路對面,一位身着黑色吊帶裙的女人,正走過斑馬線,她肩上披着白色西服外套,搖曳生姿,慵懶而風情。
她溫柔地側耳聽身旁邊幾個人說話,極少搭話,隻是笑着。
那一刻,白清筠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站在她身邊的人,隻能是他。
後來,他主動搭讪顧明瑛,私下調查她的喜好,她的過往感情,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僞裝除了她最喜歡的樣子。
讓他意外的是,顧明瑛很快就答應了他的追求。
于是,白清筠打着收購鴻宇需要跳闆的名義,開始光明正大的跟她約會。
不知是為了蒙混赫連若山,還是騙自己。
是他先挖好一個陷阱。
最後,他又心甘情願跳下去,将自己深埋。
白清筠垂眸喝光杯裡的水,涼意順着喉嚨蔓延全身。
他起身踱到窗前,望着窗外模糊的天際線,“我好想有無數次坦白的機會,一想到可能會永遠失去,我那點微末的勇氣立馬就消失了。”
“是我自私,哪怕多貪戀一天,我都滿足。”
白清筠回頭看向顧明瑛,眸底漾着凄苦的水光,“實際上,我一點都不喜歡喊你姐姐,但我沒勇氣喊你的名字,好像這樣就能繼續沉浸在虛幻的夢裡。”
他轉身用肩斜倚着牆,隻留給顧明瑛一個側臉。
“我真的很讨厭皇甫星,更讨厭謝遠風,讨厭每一個坦坦蕩蕩站在你身邊的人,他們憑什麼?我嫉妒到快瘋了。”
“我特别不喜歡他們看你的眼神,太赤裸了,好像每一個人都想把你搶走,我恨不得挖了他們的眼!”
“可是,我更厭惡你甯肯把後背交給謝遠風,都不願意向我透露哪怕一點!那個油頭肥耳的紀總,什麼癞蛤蟆也配接近你?他休想活着離……”
白清筠猛地止住話頭,咬牙忍下了後面的話。
沉默幾秒,他轉身走到顧明瑛面前,單膝跪下,雙手捧起她的右手,姿态虔誠。
一擡眼,他那雙墨色的雙眸,滿是妒意的火焰,赤裸裸的,仿佛要連帶着将她一同燒盡。
“顧明瑛,我就這麼不值得你托付嗎?”
“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肯相信我?”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地砸在她心頭。
顧明瑛錯愕地睜大雙眸,嘴唇張了張,什麼都沒說。
腦子似乎很空,又恍如瞬間閃過許多念頭,最終落地的竟然隻剩一個,他的話是真的嗎?
她茫然地愣了好半晌,才找回理智,無意中對上那雙熾烈的眼眸,她下意識躲開,猛地抽回手,狼狽地沖進廚房。
打開酒櫃,就近拿出一瓶酒,随手撈過來一個杯子想倒酒,可不知怎麼,瓶蓋特别難擰,擰了兩下才開。
顧明瑛不耐煩地低頭,赫然發現,是手在抖。
她閉了閉眼,直接拎起酒瓶仰脖灌了一口,撲通撲通狂跳的心,混雜着理不清的情緒一起緩緩下落。
平複了好半晌,顧明瑛伸手去摸上衣口袋,準備翻出手機發個消息,摸了半天沒發現手機,才離開廚房打算去客廳找。
剛走到客廳,她下意識望向落地窗旁,哪還有少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