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芳是“老來女”，她阿媽生她的時候已經将近40歲，家裡早已有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她阿媽當時想要打掉她，覺得自己一把年紀，再生孩子像什麼話。她阿爸卻自認老當益壯，強硬地說，生！隻當多一張嘴吃飯。

等孫芳慢慢長大，她的兩個哥哥、一個姐姐陸續成家，她有了侄子侄女。哥哥們另外起房子，搬了出去。每年兩個哥哥會給阿爸阿媽兩袋谷子。大姐嫁到了隔壁村，一年回家一次。

孫芳從小就很能看懂别人臉色。小時候，被念叨是“拖油瓶”，要不是因為她，她阿爸阿媽不用這麼辛苦，早就可以過上養老日子。

7歲時，大哥特意來家裡，勸阿爸别讓她去學校，讀書太花錢，老倆口以後太辛苦。孫芳阿爸阿媽有些意動。村裡說，國家讓女娃子都要去讀書，他爸媽又是膽小的，不敢不讓她讀書。

上了學，孫芳每天認真聽講，老師講課的内容她總要反複咀嚼，生怕漏掉一點。就這樣靠自己的努力，她的成績慢慢穩定下來，得了班級第一，老師任命她做了班長。阿爸阿媽有了談資，每次考試都會問她考了幾分，知道是滿分，就到處說；如果是99、98，就讓她再加把勁。

孫芳不止一次聽到阿媽說，她一個學期讀書要花多少錢，學雜費、買校服的錢、鞋子、吃飯……一筆筆都是開銷，最後總要說一句，你看，要不是你，我和你爸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小學畢業，收到金毓中學的通知書後，孫芳松了一口氣。這所學校是縣裡有名的初中，村裡人都說孫芳将會是村裡第一個“金鳳凰”，總有一天要飛出去的。金毓中學還免了她的學雜費和住宿費，她的阿爸阿媽更覺臉上有光。

為了省坐車的費用，她和阿爸背着行李，走了兩個多小時才到學校。兩人滿身臭汗，但報到處的老師沒有嫌棄，反而很有耐心，帶着她去領了校服，給了她宿舍的鑰匙，告訴她軍訓後，學校就要進行摸底考，要好好準備。

到了宿舍，她成功說服阿爸早點回家，後來，她都是一個人，即使行李再多。再後來，她說，每次走到學校，因為太累考試就沒考好。阿媽開始每個禮拜給她車費，讓她坐車。她終于不再臭烘烘地出現在宿舍裡了，

孫芳記得，曾好雨是最後一個來宿舍的，她的爺爺殷勤地給宿舍的每個人發鹵雞蛋。曾好雨笑的很燦爛，對大家介紹，自己是洪裡鄉曾家村的，希望以後相處愉快。

宿舍有幾個同學接了雞蛋，嘻嘻哈哈地打聽曾家村在哪個位置，怎麼今天是曾好雨的爺爺來，她爸爸媽媽呢？她需要下地嗎，聽說農忙的時候特别辛苦。

曾好雨就當沒聽到她們的提問，轉而說起，這些雞蛋是自家奶奶鹵的，特别好吃。如果不吃的話，可以還給她。李安安聽到了，在一旁哈哈大笑。

孫芳拿着被硬塞過來的雞蛋，腦子裡想的是阿媽的話，她的包裡有紅薯，這個頂飽，要省着點花。

整個宿舍，隻有曾好雨和她是“村小”畢業，住在鄉下的村子裡。李安安的家在鎮上，條件很好，甚至比宿舍裡那些自認“高人一等”的縣城女孩都要好。但李安安喜歡和曾好雨當朋友，又看不慣宿舍的某些人。漸漸地，她們三人開始一起活動。

軍訓雖然隻有兩天，但還是有兩個女同學請假不參加，一個叫杜欣悅，一個叫莫茹，她們有醫院開的假條，教官隻能同意。

孫芳注意到，有些男孩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曾好雨，她笑得有些大聲，也笑得有些好看。

軍訓一開始，孫芳就将各種知識點翻來覆去複習了兩遍，她近乎虔誠地期盼着摸底考試的到來。她太想要考試帶來的認同感，想要别人知道自己和他們是一樣的，甚至更優秀。

拿到試卷的那一刻，她手腳冰涼，但依舊心存僥幸，這個試卷這麼難，其他人也許錯的比她更多呢？

滿分120分，她的數學拿了93分，語文拿了89分。

曾好雨的數學117分，語文101分。

杜欣悅的數學109分，語文106分。

錢老師說，一班數學平均分是84分，語文平均分是81分，在平均分以下的同學好好反思，你們已經比一半的同學差了，希望以後不要拉開更大的差距。

孫芳想，那自己比曾好雨差幾分呢？三十多分？每天慢慢努力，總有一天能趕上她吧。

“有志者事竟成”，她堅信憑借自己的努力一定能夠過上想要的生活，得到别人的佩服。

初一新增了一門英語課。孫芳每天都比曾好雨、李安安早起半小時，她要去教室讀英文。英語老師說，建議大家每天早上都要讀單詞、讀課文，這樣英語成績才能提升。她相信老師的話。

第一次月考，曾好雨的英語考了81分，杜欣悅考了113分，她得了年級第一。孫芳沒有及格。

杜欣悅的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她矜持地坐在那邊，自有一堆人吹捧她，說她實力強，這次能考年級第一，以後都可以。

第二天，杜欣悅就帶來了一個“随身聽”，說這是她爸媽給她的獎勵，可以聽英語磁帶，也可以聽歌。

班級的人都圍在杜欣悅旁邊，想要見識下随身聽。曾好雨沒看那邊的熱鬧，隻是和李安安抱怨，英語真的太難了，背出來很不容易。大家都是中國人，為什麼要學外國話。李安安附和着她的話，深表贊同。孫芳看着那個“随身聽”想，靠這個學英語應該進步很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