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字碑林外,銀霜遍地。
濕雪越下越大,薄涼的風掠過身側,寒意自足尖而起。
秦栀先是朝褚雲祁招了招手,又瞥了一眼他身邊的鐘亭月,道:“真是與師妹有緣,到哪都能遇上呢。”
鐘亭月翻了個白眼,金戈聲起,劍已出鞘。
“秦栀,如今不在靈晔峰,你拒不了我的,出劍吧!”鐘亭月劍指秦栀。
秦栀無奈搖了搖頭:“為何要一直追着我,森羅塔就這般閑嗎?”
鐘亭月聲音裡滿是怨氣:“你害我同門緻其修為散盡、虐待徒弟不配為人師表,今日我便要将你這虛僞的狐狸面具撕碎!”
秦栀眼眸覆着冰霜,肅殺氣迅速襲上眉宇,她假意擦了擦鼻尖實則悄悄服下提力丹,内力如潮漲般洶湧溢出,感受着墟鼎之中久違的充盈,她不自覺勾唇笑了笑。
“廢話真多。”
鐘亭月見此情形更是燃起怒意,不等秦栀亮出武器便率先沖了過去,秦栀目光一凜,朝褚雲祁道了句:“雲祁閃開,别傷着你!”
褚雲祁佁然不動,抱着胳膊站在原地,冷冷望着眼前的一幕,似是無論發生何事都與己無關。
湛藍的翅羽翔于天空,秦栀居高臨下望着鐘亭月,而後者銀狼附體,面上浮現出五道金紋,長劍握于手中直指蒼穹。
“秦栀,多年不戰,你竟跌了境界!”鐘亭月望着秦栀面上五道金紋,嗤笑出聲。
“你就如此怕與我正面相抗麼?有本事站在地上與我對決!”
鐘亭月的本命靈獸是銀狼,自覺醒之日起便幻化出一把銀狼劍,越是自身煉化的武器與自己契合度越高,更何況是她天賦所有。
秦栀冷眼睨着她,暴漲的内力叫她氣血膨脹了許多,嘴唇殷紅如泣血般妖冶,她微啟薄唇淡淡道:“若我翔于九天,你連我的衣角也摸不着,這數年的修行你竟都沒學會禦劍,還敢在羽人面前叫嚣?”
無論何方,東方修士、北方精靈,亦或是南方鲛人,皆向往廣闊的天空,哪怕沒有翅羽的靈師也可依靠後天的修煉,禦劍飛行。
禦劍是靈師修行中最考驗心性的一關,親手挑選或鑄造一把有靈氣的寶劍,以自身内力滋養以至人劍合一,沉下心來方能在空中穩住身形。
褚雲祁拜入靈晔峰的第一天,秦栀便贈了他一把她親手錘煉的短劍,那時他年歲尚小,短劍的長度正好與之相配,好似本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不過三月,褚雲祁便能在秦栀的看顧下禦劍而行,他内力不深,飛不了太久,卻十分小心謹慎,腳下從未出過岔子。
說起來,自秦栀回歸,還未曾看見褚雲祁的短劍,不過他如今身形見長,那短劍已不再适合他了,說不準已經換了新的寶劍。
鐘亭月旋出劍花,鋒銳的劍氣直沖秦栀,可秦栀手中雷聲作響,電流鑽進劍氣,順着金屬之力竟纏上了鐘亭月的手腕,一時間她慘叫一聲險些丢了手中長劍。
恢複到五六階的内力,引雷訣的威力果然與昨日大不相同。
她甚至沒有任何炫技的成分,隻是引了一道雷電罷了。
秦栀收了翅羽緩緩落地,輕喚了句“劍來”,列缺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手中,素白劍身上镌刻着幾道裂痕般的雷形圖紋,雷電爆裂的噼啪聲自她周身而起。
她舉劍遙遙指向鐘亭月,道:“給你個平等相待的機會,若我勝了,再不許踏入靈晔峰半步。”
鐘亭月冷哼一聲疾步而前,長劍碰撞聲響徹在風中,金屬性的靈師生來巨力,且極擅武藝,哪怕秦栀服下提力丹,若不借助绯月雷雀的能力也隻能堪堪與之打成平手。
如此消耗下去,待藥效潰散,她便真的輸了。
于是秦栀故意獻上左肩一處破綻,引得鐘亭月舉劍刺去,同一時間秦栀的劍已架在對方脖頸。
“你輸了。”秦栀冷冷道。
可鐘亭月分明命門被脅,卻依舊沒有收力,任由銀狼劍貫穿了秦栀左肩。
望見她素色衣衫上綻放開來的朵朵血花,鐘亭月竟得意地揚起了眉梢,可還不等她嚣張更甚,便愕然感到一陣劇痛,再一低頭,列缺劍已刺入她的肩膀。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秦栀給過她認輸的機會,隻可惜她不知好歹,那秦栀也不必給她留下情面。
“師妹是聽不懂嗎?是我先奪了你的命門,你輸了。”
自小世間寶物伸手便能得來,拜入森羅峰後又受盡師兄弟的關愛照拂,鐘亭月從未受過磋磨,更何談這一劍兩洞的痛楚。
她棄了劍跌坐在地,低聲吼着,一雙眼赤紅無比地瞪着秦栀,可秦栀肆意笑了兩聲,鮮血染紅了半片衣襟,順着袖口滴落在地。
列缺劍再次指着鐘亭月的脖頸:“從今往後,若你再敢踏入靈晔峰半步,無盡碑林便是你的歸處。”
為大道犧牲不過是尋個由頭厚葬靈師,無盡碑林裡走火入魔而死、誤傷而死的靈師大有人在。
秦栀擡眸望去,褚雲祁原本所立之處如今空空如也,人早已不知去向,她歎了口氣,這孩子向來不愛看熱鬧,方才怕是趁着二人纏鬥,獨自離去了。
她收了劍捂着肩膀緩步離去,身後傳來鐘亭月充滿恨意的聲音。
“秦栀,你也配提無盡碑林?你忘了三年前的那一戰,扶桑山有多少人因你而死了嗎?……你忘了靈晔峰前任峰主……”
話還未說完鐘亭月喉間一緊,秦栀竟閃身到她身邊蹲下,一隻手死死扼住她的脖頸,用了十足的力道。
鐘亭月因窒息漲紅了臉,渾身脫力推不開秦栀,隻見後者面色陰鸷、眼珠泛紅,如被惡鬼附身般可怖,一字一頓對她說。
“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殺意肆意地在秦栀心間縱橫,這一刻哪怕是她自己都無法克制,三年前的那一戰是她心頭的刺,可遠遠不會叫她如此失态,她真正在意的,是鐘亭月的最後一句話
靈晔峰前任峰主之死,曾讓秦栀無數次于夢魇中驚醒,一次次望着她留下的遺物泣不成聲,外頭傳言她是個弑師奪位的逆徒,以師尊的性命換取了如今榮耀加身,何其可惡!
可又有誰知她心裡難言之痛。
終是系統開口打破了鐘亭月将死之局。
“大人若再掐下去,她便真的死了!”
秦栀猛然驚醒,卸了力道,鐘亭月渾身戰栗地趴在她腳邊,止不住地咳嗽幹嘔,她擡眸再次望向秦栀背影時,仇視的目光中,竟多了幾分畏懼。
天之驕女的她,自以為這世間沒人能再比她更有天賦,可偏偏遇上了秦栀。
自拜入扶桑山起,每一天都有人在她耳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