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舟倒是個例外,這家夥會真笑。長這麼大了,心還挺純真。
光是宋雲舟一個勁地勸他别搞謀反,他就覺得這人實在是小孩心性。有些事情,做了就回不了頭了。
山上陡峭,上山還好些,下山就得多加注意。景霖穩住馬,時不時還打幾隻鳥,不過他懶得撿。
南方的樹都是郁郁蔥蔥的,又不下雪,若不是看着人的打扮,還真分不出四季。
景霖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握住缰繩,這段路屬于他自己,他放空思緒,享受片刻安甯。
忽地,他雙目一凝,旋即調轉馬頭拐向另一條路。
那條路上沒什麼特别之處,隻有一點奇怪——有棵樹上被綁了條紅帶子。
這很明顯是早就有了的,因為紅帶子已經暗的發黑了。風吹日曬了許久,差點就能和樹樁混為一體。不仔細看還真看不清楚。
景霖原本也是沒看清楚的。但他走着走着,就覺得這條路有些熟悉,好似在什麼時候走過一回。
直到他看到這條帶子。
馬很懂事,慢慢走過去,找了個平坦的地方就站着休息了,四處低頭嗅嗅,看有什麼新鮮的草可吃。
景霖手指觸上那條帶子,渾身的血都凝固了般。他無端地覺得冷,徹入心扉的冷。
明明方才額尖還有打獵時出的薄汗。
紅潤的唇變得蒼白,景霖用盡力氣勾了下嘴角,聲音是無論如何都發不出來,他隻能勉強氣音吐出。
眉目間有溫柔,也有無奈。
“好久不見。”景霖輕輕靠在樹上,“娘。”
半個時辰後,宋雲舟準時回到馬廄。
隻不過除了那一麻袋野兔野鳥,他懷裡還抱了一個。
景霖恰好趕上上官遠來這,換完衣服寒暄了一會,景霖吩咐下人送走上官遠,來到馬廄,想看看宋雲舟獵到了什麼。
才看一眼,他就兩眼一暈。
“你帶回來了個什麼東西?!”
宋雲舟摸了下小老虎的頭,舉給景霖看:“你不覺得可愛嗎?”
“你有病嗎?”
景霖記得他前不久還好心提醒了下宋雲舟當心大蟲,這貨轉頭就給他帶了個活的回來。
做什麼?養着,等大蟲長大了咬死他?
宋雲舟聞言,撇了下嘴:“看看看看,先前怎麼說的,要過年了,說髒話不吉利。”
景霖覺得宋雲舟的腦子被大蟲踢傻了,這麼荒謬的事,别人躲都躲不及,這人一腔熱血就沖上去了。
真的很想罵人。
“扔出去。”景霖特意強調,“扔遠點。”
小老虎似是感覺景霖不喜它,把頭埋低了些,雙爪扒住宋雲舟的袖子。嗚嗚地叫起來。
“可它快要凍死了。”宋雲舟摸着老虎的頭,安撫住。
景霖氣血不暢,他偏過頭,深吸一口氣。
“皮糙肉厚的,你覺得它能被凍死?”景霖有的時候真的想一腳踢走這傻子的頭,眼不見為淨。他皮笑肉不笑,“你也是個人才。”
宋雲舟:……
“不管,反正我喜歡。”宋雲舟把老虎箍了箍,開始解釋,“你不知道我見着它的樣子,當時它就窩在它媽邊上,可大蟲的皮肉早被野狼啃食殆盡,隻剩一泡白骨,小家夥可憐的……再說它真的很乖,我靠近的時候它都不咬我。”
“說不定它在等待時機。”景霖絲毫不為所動,“不要養隻禍患在身邊。”
“可你還不是養了我。”宋雲舟頂嘴道。
景霖愣住了,還不及他再說些什麼來反駁,宋雲舟又開口道:“我知道我在你眼裡也和禍患差不多,你永遠不容許‘未知’出現在自己身上。所以一味打壓我,試探我。”
景霖不語。
他确實不喜歡這種滋味。
未知的東西就像把隐形的枷鎖,既捆住了曾經的自己,也捆住了未來的自己。
就像景霖曾經覺得自己一腔抱負,能成為一代忠臣輔佐明君,最終青史留名流芳千古。
而不是如今這般境地,最後還被宋雲舟說是世代佞臣。
就像他兒時幻想能和韓與一争高下,再拉着娘在韓與面前嘚瑟;而不是如今主動和韓與劃清界限,再握着一縷紅發帶睹物思人。
就像他現下把宋雲舟綁在景府,不知道未來會給他,會給宋雲舟帶來什麼福禍。
“我把小家夥抱回來不是來和你商量的。”宋雲舟昂首道,“你不養我養,以後我要跑路什麼的,騎個老虎也威風。”
景霖偏頭看了眼劉霄。後者顯然已經被大蟲吓壞了膽,似乎再搖晃幾下,他就能一命嗚呼。
宋雲舟見狀,沖劉霄眨眨眼:“劉伯,你膽子别那麼小呀。”
劉霄:……
這是他膽子小不小的問題麼,這是宋雲舟膽子大不大的問題吧!
“嗤。”景霖肩頭動了一下,轉過身去進了屋子,不再給宋雲舟答語。
而宋雲舟看到,驚喜地給老虎舉高高,笑道:“乖乖,你有家喽!”
斜下的夕陽擦過屋檐,蓋過小老虎的頭頂,紅衣少年眉眼含笑,拿頭抵了抵老虎的頭,恰好抵到那個歪歪扭扭的“王”上。
這是一副多美好的畫面。默默挪遠了幾步的劉管家感歎道,如果夫人手中抱着的不是大蟲,那就更美了。
“懷玉!”宋雲舟突然想到什麼,喊道,“還沒分勝負呢,你獵了多少啊?”
景霖不打算和這傻子說話了。
等了許久不見下文,最後還是劉管家解了圍,小聲說道:“主公未帶獵物回來,夫人,當是你勝了。”
沒帶?
那麼多呢,就放生了?
宋雲舟看景霖一隻一隻獵的勤快,還以為他也想拿回來烤着吃呢。沒想到景霖心腸這麼軟的,連勝負欲都沒了,這不像他呀。
一想想景霖會幹這種事,宋雲舟驚得打起了啰嗦。要是跟他講林中那大老虎是景霖一人打死的他都信,可是把辛苦打的獵物扔了……
宋雲舟還是更偏向于景霖拿那些野物幹别的事。
但至于幹什麼事,宋雲舟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