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秋天,時間的腳步像被裝了加速器,昨天可能還豔陽高照,今日就溫度驟降,凍得人渾身打顫,真正不溫不冷的舒服日子大概隻有可憐的兩三周。
地下停車場恒溫,顧蘇舟和祁檸坐在車裡接觸不到冷空氣,但是等紅燈的時候,非機動車道的駕駛人闖入視線,無一例外都穿着厚外套。
眼睛裡仿佛也分布着溫度感受器,代替皮膚告訴車裡的人,今天很冷。
顧蘇舟和祁檸,多年好友,呆在一起的時候,即便不說話也不會冷場,想到什麼就聊什麼,想不到就各自安靜。
“檸檸,最近還在相親嗎?”顧蘇舟注視着倒車鏡,耳朵落在祁檸身上。
“前幾天跟我媽小吵了一架,她收斂了一點,我估摸着,過幾天估計又開始給我介紹了。”祁檸不動聲色地觀察身邊人的表情,渴望打碎她平靜的語氣和面孔。
果然,顧蘇舟眉心微蹙,可祁檸看不懂那即使皺起來都好看的眉頭,隐藏的是什麼含義。
僅僅是對朋友的關心嗎?
祁檸越發覺得,長久的朋友雖然穩定,但不是一個好的關系,正是因為穩定,所以她不忍心做破壞的罪人。
往常聊到這就夠了,可祁檸偏偏今天想得到個所以然,哼哼唧唧道:“粥粥,下次再有相親,陪我一起去呗,幫我應付應付。”
顧蘇舟遲鈍,自然沒反應過來祁檸這個提議帶着點向相親對象宣示主權的意思。
她遲疑又認真地問:“我們倆一起去,合适嗎?”
“沒什麼不合适的,就是走個過場,吃個飯,反正以後不會聯系。”
顧蘇舟冷不丁地發問,“那如果遇到感興趣的人了呢?”
對于昨晚的事,她心裡有疑惑,但又不敢直接問,隻好迂回試探。
她突然覺得自己像膽怯的小醜,深知即便把好奇的事情向顧蘇澈和祁檸挑明,這兩個最親近信任的人一定會坦誠相待,但就是怎麼都開不了口。
這樣和摯友、妹妹保持距離感的行為一點也不體面。
正在厭棄自我的時候,顧蘇舟聽到祁檸堅定地說:“不會的,我有喜歡的人,你忘了?”
她确實忘了,隻顧着猜測祁檸會不會脫口而出她喜歡女人。
談話間,車子行駛到設計工作室,一打開車門,寒風侵襲,仿佛瞬間擠滿了整個車廂,祁檸摟緊風衣下車,頭發絲被吹得各有主意,朝着不同的方向飄。
顧蘇舟趕着上班,外面又太冷,她們沒過多道别,互相隔着車窗擺擺手就離開了。
進了辦公室,祁檸立馬泡上一杯熱茶,暖暖身子,如何形容那種感覺呢?就好像是堅冰碰到火,渾身俱焚。
被冷空氣凍得要凝固的血液,在熱茶入口的那刻,消融沸騰。
祁檸覺得,她愛上顧蘇舟的那一瞬間,就是這種感覺。
明明到哪都被人評價“小太陽”,“開心果”,“甜妹”,可她卻清楚實際的反差,其實她心裡冷得不接受為任何人主動。
曾經祁檸以為即便遇上喜歡的人,她也要嚴格地劃清領地,不準許對方踏入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禁區。
直到大學目睹男生追求顧蘇舟,悶悶不樂的煩躁情緒猶如喝酒上頭一般時刻萦繞着她,漸漸地,她看清内心,她明白,那些對不愛的人各種約束的條條框框早就不存在了。
畢竟多年相伴,祁檸比本人都更加清楚顧蘇舟看似平淡冷漠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旦裂開小缺口就如同河水決堤般傾瀉而出的愛意。
可誰會是小缺口的主人呢?
這麼多年,她越來越沒有自信,隻能固守朋友之名。
祁檸上午九點約了客戶,室内裝修設計,這個工作室是她回國後和大學同學相約開的,起初就隻有兩個人和一間破屋子,拉業務,畫稿子,談合作,現在俨然變成規模幾十人的小公司,可當老闆反而更忙了。
她剛聊完回到辦公室,助理就進來報告說:“祁總,有一位姓顧的小姐,說是您的朋友,在前台。”
顧小姐?
顧蘇舟?
祁檸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一刻也沒停,疾步走向前廳,映入眼簾的人和腦海中的無法重合。
顧蘇澈?
确實,她也姓顧,怎麼忘了呢。
她壓下心中的小小失落,熱情地迎接,“小澈,你怎麼來了?”
顧蘇澈勾唇笑笑,祁檸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笑容怎麼比今天的天氣還冷?
她走近了才看清,顧蘇澈臉色有多不好看。
“小澈,進來說吧。”祁檸知道她有事,而且直覺應該是大事,領着她回自己辦公室,在沙發落座。
“想喝咖啡、水、還是茶?”
“水。”
簡短的回答也掩蓋不住嘶啞的嗓音。
祁檸把杯子放到她面前,在一旁坐下,“怎麼了?小澈,發生什麼事了嗎?”
顧蘇澈小口小口地喝完一杯水,反複揉搓的指頭暴露了她的緊張,“檸檸姐,我有個喜歡的人。”
“嗯。”
這沒什麼好驚訝的。
祁檸安靜地等着她的下文。
“是個女生。”
這四個字幾乎是從她的唇縫中硬生生擠出來的。
祁檸聽得認真,因為她知道顧蘇澈不一定有勇氣說第二遍,“嗯”
顧蘇澈擡起頭,跌落進祁檸泛如大海眼眸,這些天的她是活在沒有氧的水裡,快要窒息的魚,現在終于得救了。
“檸檸姐?你……你不驚訝嗎?”
多虧了顧蘇舟早上不經意打的預防針,否則她還真的有點驚訝。
顧蘇澈看着……
嗯,确實不像侄女。
祁檸在心裡笑笑。
“不驚訝,但是上次在西餐廳,我問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你怎麼否認了?”
顧蘇澈聽着揶揄的口吻,面上羞愧,像小孩子偷吃了一個冰箱的雪糕,被大人發現之後天真地否認,可嘴角卻殘留着奶油。
“我那時候有點…慫,也怕我姐知道。”
祁檸接受了這個解釋,“所以小澈,你心情不好是因為你喜歡的人是女生?”
“不是,這說來話長。”
“那你長話短說。”祁檸又給她倒了杯水,防止她口幹舌燥。
“那簡單說,我暗戀她,表白了,被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