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醫院急診,
病房裡,宋染眉眼疲倦端坐在病床旁的靠椅上。
任晚晚安靜躺在床上,左手挂着點滴。一送進來,醫生和護士立馬把人推進手術室裡給她洗胃,一陣兵荒馬亂後,折騰半天堪堪結束。
夜深了,窗外隻有幾聲汽車鳴笛。
宋染身上還穿着露肩的禮服,腳下的細跟高跟鞋被她脫下來放在一邊,赤腳踩在地面,頭發淩亂披在肩頭。
姜廉從門外進來乍看見她這副狼狽模樣,吓一小跳。
他手裡領着個塑料袋,剛在樓下便利店買的加熱便當。
東西擱在床頭櫃,姜廉拆開包裝遞給宋染,“吃點東西。”
宋染訝然,道謝後接過飯團。
下班時,顧向南問她要不要先去吃晚飯,她當時不餓,本想速戰速決回家吃飯。
該死的,半路殺出個下藥的服務生。
“我等會兒安排兩個護工過來,不用一直守着她。”
姜廉斂着眼皮,沒什麼情緒地看了眼任晚晚。
姜家大房和二房之間表面平和,私下裡争得不可開交。他和任晚晚前二十年一面都沒見過,感情更加淡薄。今天能做到這個份兒上,算是夠對得起他們之間的血緣關系。
“你先走吧,我再陪她一會兒。”
宋染吐出口氣,心裡不忍把小女孩丢在病房裡孤零零地度過一夜。
他眼珠一轉,落座在她身側的座椅上,“你一個人晚上待在醫院陪床不害怕嗎?恐怖片裡,醫院多吓人。”
聽見他賤兮兮的語氣,宋染一哽,咽下嘴裡的東西,面無表情嘲諷:“少爺害怕這個?大街上随處爬過的一隻老鼠膽子都比你大。”
她小口咬着東西,不等姜廉回話,一拍大腿才想起來,自己把另一位大少爺給忘了。
抽出紙擦幹淨嘴,宋染穿好鞋起身去護士站。
設計師設計這款十分貼合人體曲線的禮服時,并不會考慮到穿着禮服的人還有大晚上舍身救人的情節,以至于這身衣服沒有一個地方能夠讓她裝手機。
宋染胳膊肘抵在冰涼的大理石台面,一隻腳向後翹起,嘴角笑容甜蜜,先是誇了兩句值班的小護士敬業。
然後不突兀地提出借手機打個電話和朋友聯系,小護士見她長相乖巧,看起來也不像會發瘋搶别人手機的騙子,很幹脆地一口答應,将手機遞給她。
宋染道過謝,注視着解鎖打開的撥号界面,思忖片刻,輸入張特助的号碼。
耳邊嘟嘟聲響起,擡眼瞄向挂在牆壁的時鐘,時針慢悠悠指向十一點。
從宴會急匆匆離開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個小時,其實她不打這通電話,依照顧向南的能力也能輕而易舉地知道她此時此刻的去向。
劇情被完全打亂,顧向南中藥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的這通電話算是上崗金絲雀對金主僅存的最後一絲尊重。
“宋小姐……”張特助聲音略微沙啞,電話那頭還有來回的腳步聲,和機器的冰冷電子音。
宋染一愣,三個小時訂婚宴早結束了吧?
“顧總在宴會上出了些意外,目前在醫院。”他解釋道。
“顧向南還活着嗎?”
張特助沉默,電話外放中,躺在病床上閉目養神的顧總肉眼可見地臉色暗沉下去。
“活着。”似乎覺得用詞不妥,他趕緊換了個得體的說法,“顧總目前身體無恙,健康。”
就是心情快差到谷底。
“我手機不在身上,朋友生病,今天晚上實在回不去,麻煩你跟顧總說一句。”
末了,她假模假樣補充,“記得照顧好顧總。”
電話挂斷,宋染笑眯眯跟值班小護士閑聊幾句後,回病房。
VIP單人病房裡,
白大褂醫生給顧向南挂上點滴,身體的燥熱感漸漸降下去。
半夜喊起來加班的主任好脾氣地立在床側,告知他檢查結果。
血液分析報告出來,那酒裡面隻加了些市面上流通的催情劑,他隻抿過一小口,藥劑含量不多,用不上洗胃。
生理的舒緩,并沒有給他的情緒帶來多大好轉。
甚至在宋染那通電話後,徹底墜入冰窖。
張特助作為打工人,簡直苦不堪言。周日他就去市郊的寺廟去給兩位祖宗求個姻緣簽,順便給佛祖上上香,保佑他倆别吵架。
病房陷入長久的沉默,伴随沉默的是房間裡的低氣壓。
久到張特助快凍死了,偷偷拉緊西裝外套,試圖抵抗自家上司的冷壓。
“去樓下,把手機給她送過去。”
顧向南眼眸漆黑,沒什麼情緒地吩咐。
市醫院離得最近,他和任晚晚不過前後腳的時間被送進來。足足三個小時,她都沒有想到他一點點。最後等到的結果是一通敷衍電話,還不是打給他的。
第一次,他對自己曾經堅信不疑的事情産生出懷疑。
與此同時,樓下。
腿上一沉,是姜廉撿起已經皺巴巴的西裝丢在她的身上。
宋染眼皮一撩,喲,姜少爺今天吃錯藥了。
難得這麼好心。
察覺她審視的目光,姜廉有些跳腳,“看我幹什麼,不想蓋就還給我。”
他臉偏到另一側,嘀嘀咕咕道:“好心沒好報。”
單人病房空間不大,這聲埋怨清清楚楚落進宋染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