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就在此處休息。”許知絕道。
這不算是一處好地方,既無平坦開闊的地面,也不在水邊。不像是師姐會選的休整之地。
柳聽晚不知師姐為何選了這處地方,她覺得師姐今日一整天都有點奇怪。
而後便見師姐禦使無吟劍,砍倒了周圍的幾棵樹。
但他們剛到此處,也沒有探查周圍,不知道周圍是否有危險。
柳聽晚能想得到的,許知絕自然能想到。
而這正是她支開柳聽晚的理由。
“柳師妹可否去東北方探查一番?”許知絕自然地支使柳聽晚,毫無異樣,對葉飛雲道,“你去西邊。”
“我會去西南方。”
而東南方,正是他們來時的方向,無須再探。
“不要走太遠。”許知絕叮囑道,而後金眸中的利光一閃,命無吟劍跟着柳聽晚,以防出現意外。
有無吟劍在,無吟劍會護着柳聽晚。
無吟劍長劍豎在空中,飄到柳聽晚身側。
柳聽晚左看看右瞧瞧,知道許知絕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隻得慢吞吞地往東北方向走。
又心想,之前幾日,師姐都是放神識出去,可直接籠罩一方,探清有無危險。今日怎麼分開了他們三人,讓他們親自入林探查。
難不成師姐是察覺到了什麼?但因覺得沒什麼危險,敢讓她單獨去?
柳聽晚心中異樣,又覺得有無吟劍在,應當不會發生什麼糟糕的事。
“走了。”許知絕對葉飛雲道。
葉飛雲向西行去,許知絕一轉腳,向西南走去。
兩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兩個不同的方向,隐入林中。
許知絕并未走遠,等聽不見葉飛雲的腳步聲,便屏氣凝神,使了斂息和隐匿的術法,轉身跟上葉飛雲。
葉飛雲沿着林中影綽的月光西行,蓦地腳步一停,朝身後望去。
他的身後隻有随風亂晃的樹影。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而後回身,繼續朝西走去。
玄雍境,萬骨溝。
萬骨溝不止是一道溝壑,還是一面深有千丈延伸有萬丈的懸崖峭壁,似在玄雍秘境内劈開的一道裂口,朝天吞吐着磅礴的雲霧。
走到崖邊,葉飛雲停下腳步,回身,無吟劍劍尖直指他的眉心。
山崖下的雲霧不是普通的水汽,而是鬼氣,向上刮動起他的衣擺,衣袍獵獵。
鬼氣刺骨的寒涼,浸入脊背。
猝不及防。
葉飛雲凝眸看着眼前的劍尖,瞳眸有一刹那微縮,又順着劍身,望向四尺外的許知絕。
她未持劍,雙手稍稍負在背後,垂在身側,隻有無吟劍空懸在她身側,指着葉飛雲眉心。
“師姐。”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她,輕聲吐露。
許知絕向前一步,從萬骨溝飄上的雲霧迎面撲來,将她的裙擺向她身後吹去。
無吟劍劍尖也随之向前一寸。
葉飛雲分毫未退。
無吟劍因而刺入他的眉心,鮮血從他眉心的傷口氤出,從他雙眼之間,沿着鼻梁滾落,留下鮮豔的紅痕,分割了他的兩面。
“你有兩個選擇,一,死在我的劍下;”許知絕金眸明澈,“二,跳下你身後的溝壑,或許還有生還的機會。”
葉飛雲張了張唇瓣,他看着許知絕,靜靜地看着她,萬骨溝邊,無邊崖上,除了雲霧鬼氣吹起的風聲,隻有他的呼吸聲。
“我能問一下師姐,為什麼嗎?”他唇角向上翹起,眼睫輕顫,竟露出一抹笑來,是深邃的墨眸,映照着天上明澈的月亮,眼底是溫和的、毫無怨言的,隻想尋求一個答案。
月亮是她,你也是她。
一滴眉心血滑入眼眶,洇紅了葉飛雲的右眼,右眼中的月亮,便也變成了血紅。
“靈草、金丹,還是因為”
“葉飛雲。”許知絕打斷他的話,唇角也不太明顯地勾起,似在笑,冷淡的聲線藏着莫名的溫柔,“我想殺便殺了,何須理由。”
沒有理由,她想殺他。
何為苦,何為痛?當是此刻。
葉飛雲信嗎?
他不信。
“無情道,無情無欲,師姐也有想要做的事嗎?”
許知絕不明白葉飛雲為何如此發問,她一直有‘想’要做的事,飛升、活着,哪一件不是她想做的事。
但這些都與她的欲求無關。
在修了無情道後,她便沒了欲求。
她不可違背自己的道,而飛升和活着,是她在決定修煉無情道的一刻,設下的方向。
若無情道是一座封閉的高塔,在步入無情道大門的那一刻,她棄了七情六欲,也是在那一刻,在她還未修無情道的最後一刻,在她半步邁入無情道門檻的那一刻,她在高塔之上,放置了兩物。
一為飛升,一為活着。
她要一直朝着高高的塔尖而上。
“也會,厭一個人、恨一個人至深?”葉飛雲緊緊盯着她的金眸,輕聲緩語,他在問詢,也好似隻是在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