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許知絕可是道墟真人的弟子,更為蕭意卿的推測增添了幾分可信。
令他不得不懷疑。
蕭意卿此話一出,朱雀面具下的祝煊容眉心一跳。
“我嗎?”許知絕拾步過去,在越過蕭意卿身前時駐足,清冷寂靜的金眸瞥向他,“你猜。”
蕭意卿:……
“若許道友知曉真相,還請如實告知,我們才好及早破除夢境出去。”
許知絕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知曉真相。”
隻是已有猜測。
這處夢境,遠比她想象的要複雜,但不難破除。
不過是重走一遍來時路。
許知絕蹲下身去撿地上散落的屍骨,纖薄的手掌磨着劍繭,在月色下毫無遮擋,要去親手碰地上血色淋漓的碎肉。
人間界講究入土為安,撿起屍骨,重整遺容,入棺埋葬,才是少城主和‘葉飛雲’的囑托。
在她的手要碰上碎肉的時候,手腕卻被捉住。
“我來吧,師姐。”葉飛雲半站着,而後随她一起蹲在身側。
許知絕的手還是落了下去。
人死的時間不久,碎肉和鮮血還有着一分溫熱的溫度。
兩具空棺和一張草席已由城主府的侍衛擡至院中。
識别身體的每一個部分,而後拼成完整的屍身。
當許知絕拾着手中的屍塊,從院中站起身的時候,神色冰冷又平靜,裙擺染着血,洇着往上蔓延,像踩在血地裡,又像踩在燃燒的血火中。
“咳。”有人忍着作嘔的欲望,“用靈力即可,何故要親自用手去拾?”最後還是沒忍住嘔出了聲。
修者見慣了殺戮,卻不知為何此刻見着滿地碎肉湧出來作嘔的欲望,惡心犯上心頭。
“你這無情道,要不還是換一條道,不要修的好。”
看着令人膽寒,神色一點波動也沒有,手裡是人的屍身,好似不人不鬼的模樣。
有許多人,露出難以忍受的神色;也有許多人,表情如許知絕一樣平靜。
“凡人沒有靈力,都是親手收殓屍身的,好像顯得你高貴起來。”溯朝眠眼中不掩嘲色,也跨過去,入了院中,親手去撿院中的屍骨。
“一出生便在仙門的人,也确實不會有此種體會。”
“你。”那人反駁道,“有了靈力便是要用的,又有何錯。”
“聞道友說笑了。”溯朝眠朗聲道,“我記得聞道友出身九鼎宗,門派算得上是一流,你父親是宗門長老之一,位坐東方。或是哪一日你父親死了,也如這般碎成碎屑,聞道友也能像此刻的心情一樣,冷靜地用靈力将你父親的屍骨拼好。”
聞道友一怔,随之臉又一黑。
說什麼冷靜,不過是死的是凡人,死的是與他們無關之人,所以毫無所動,便如同看腳下的耗材,死了便死了,燒了便燒了,又何須有一分心疼憐惜和尊敬。
見多了生死,就好似忘了惜命,惜自己之命,惜他人之命。
這些人,是葉柔甲的城民,也是,葉柔甲的子民。
祝煊容也步入院中,去撿屍骨,淚珠卻情不自禁從眼框滾出。
“你哭什麼?”溯朝眠瞧不上似的。
“呵。”祝煊容回道,“管我。”
代入了不行,夢是假的,但她可是真的有一城城民要護。
她流望城的城民死一個,她都要心疼死,都是陪她長大的人。
墨懷叙也緊随其後,再有其他諸如青山派等門派的弟子和城主府的侍衛,不消片刻,屍骨便收殓好。
“多謝諸位。”侍衛長抱拳道謝。
“起棺!”侍衛長一聲呼号。
這便是發喪的最大一聲聲響了,昭告天地,魂歸故裡。
一衆将士擡着棺椁,無聲肅穆地,朝城外走去。
人之珍重,命之珍重,在親手斂起屍骨,在合棺起葬,在入土為安。
而于生人,魔族作亂,緻人身死,難免驚擾生人,為免生亂,因魔患而亡者,便也總是默默埋葬。
逝者之重,生者之重,俱在這兩舉之内。
或許第二日鄰裡來探望,終會發現戶中無人,但沒那盛大的過喪聲勢,便也好像可以欺騙自己,隔着一堵院牆的人家還活着。
而随着時光從一茶一飯中流走,漸漸不再探望,那戶人家,便也就,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