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被遊蓮截了。
也不算截,他離着幾步,擡起袖子擋了一擋,既溫和又有禮道:“她不吃這些。”
扶桑好懸沒讓西瓜被他袖子糟蹋了,看看這半路打劫的,很是奇怪:“我知道啊,主上當然不吃。但是夏天熱嘛,主上喜歡聞些新鮮味道,你不知道嗎?”
遊蓮不知道。
遊蓮安靜片刻,讓開路。
一轉頭,啃完瓜的旺财頂着滿臉瓜渣瓜籽,氣沖沖直奔江寄歡。雖然吃人嘴短,但是碎碗之仇比天大,一瓜泯恩仇什麼的,不可能!
扶桑立即跳上去攔在中間,不知從那裡又掏出一個瓜塞出去,笑眯眯道:“初次見面傷了和氣多不好,再賠你一顆瓜,拿着玩去吧。”
被接連砸下的瓜砸得頭暈目眩,沒見過世面的旺财抱着骨氣不住舔嘴,糾結好一會兒,咬牙換成瓜抱走了。
後頭江寄歡發問:“你到底偷了幾個?”
扶桑拍手:“不多不少,夠你吃的。”
江寄歡眉心一擰:“誰說要吃你的了。再說,是你的嗎?是你偷的。”
扶桑好詫異:“進了我口袋,不是我的是誰的?難不成還是你的?行行行,我的就是你的,行了吧,真拿你沒辦法。”
“你——誰稀罕!”江寄歡拂袖而去,拔身一起,又上了梧桐樹頂。
扶桑一頭霧水,沖着他背影喊:“怎麼還跑了?都讓給你了還跑?一天天鬧的,真小氣。”
這台老戲本不知唱過多少回,翻不出一點新意,雲歇丁點餘光都懶得給過去。
而遊蓮旁觀全程,覺得,這位名喚扶桑的在扮豬吃老虎一道上真是天賦異禀。也有可能是真的豬。
扶桑回頭,正好聽見雲歇問她:“這幾天都在偷瓜?”
她幹笑幾聲:“哪能啊,我發誓,就偷——不不不,是拿,拿了幾個、十幾個!好吧,幾十個。都怪江寄歡,叫他好好望風,結果沒一會兒就把人都招來了,害我沒能多拿幾個。”
“你那是拿嗎?”雲歇十分費解,“我是不是虧待你們了,要偷東西才能吃飽?”
扶桑撓額頭,讪讪道:“……那麼大一片瓜田呢,溜掉多可惜。主上你放心,我拿完給了錠金子的,不算偷。”
遊蓮估了下物價,好奇問:“你有沒有想過買呢?”
“嗐,買多沒意思。”
有意思,她這個當主上的被人拿錢挾恩圖報,天天一顆顆數着銀子花。這兩個慢吞吞走在後頭,沒想着快點來解救就算了,還嫌花錢沒意思。連偷帶拿的,日子過得那叫一個精彩。
可太有意思了。
雲歇于是問:“我身無分文,你們有考慮過我嗎?”
扶桑理虧,支支吾吾:“這這、這不是,主上你這不是不用吃東西嘛。日月精華都夠你吸上十天半個月了,花什麼錢呀嗐。”
掰扯半天,雲歇不接受。
“不對。”她又想起,“你怎麼可能進來這裡。”
扶桑大咬一口瓜,嘴裡滿滿當當,沒反應過來:“啊?”
不渡域地界玄妙,白天進來隻會見到四百年後的殘骸,日落才有奇景。日出日落隔開兩個世界,别提來人還能和雲歇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瓜。
雲歇不多說,靜靜看人。
雪膚黑眸,顔色俱是冷淡鮮明,兩相映照,常給人觸目驚心之感。又因着多年身居高位的氣勢,微微一壓眼眉,不怒自威。
現下,卻更像是逮住孩子頑皮耍賴回家晚,呼喝着要吊起來打的家裡長輩架勢。擺明了雷聲大,雨點小。
當然,這話遊蓮敢想不敢說。
在兩人注視下,扶桑慢慢回過味來,瓜也不敢嚼了:“噢。”
見她滿臉心虛埋進瓜瓤裡,雲歇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轉頭看向梧桐枝桠間垂下的一片綠衣角,說:“江寄歡,你來說。”
樹上那人支膝吊下條腿,冷淡低目看了這邊好一會兒。
雲歇回頭,扶桑張牙舞爪的動作驟然一止,扯起個乖乖的笑。而看不得她好的死對頭不趁機落井下石才怪,扶桑暗暗叫糟,就聽江寄歡施施然道:“她昨晚在城樓上跟鬼打架,打了一晚上。”
死了。
雲歇擰眉緊盯縮起頭的鹌鹑,“城樓上?”
城樓上有什麼,昨晚雲歇剛從上面下來,再清楚不過。雖然是遊蓮自不量力自找的,卻也算付出了血的代價。而扶桑有幾斤幾兩,雲歇更清楚。
敢情是打完架才想起有她這麼個主上。
“我就是上去找找路,站得高不是看得遠嗎?誰成想——”扶桑拿着的瓜是半點吃不下了,擡頭對江寄歡咬牙切齒,低頭對雲歇垂眉耷眼。
“找路你掀人家面具做什麼?”江寄歡又補一句。
“我想看不行嗎?”扶桑忍不了,跳出去扯他褲腿,“天天告狀怎麼回事你,給我下來!”
“不下。”
眼見台上又是敲起鑼打起鼓,台下看客一人搖頭扶額,一人興緻盎然。
崔朝歸就是在這時候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