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輕望着她,冷笑道:“你自己看看,這就是你管的家!他們拿這麼個漏洞百出的修繕清單就能糊弄你,然後堂而皇之地偷盜,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連這些基本常識性都不懂,在這張‘偷盜單’上還簽了字。北宅每個産業有哪些資産,經營那些産業又有什麼重點關注的要點,這些,你統統不知!所以才會出現那麼多蛀蟲在你眼皮底下啃食北宅的資産,為什麼?龍彥北,是因為你給了他們機會,是你在幫這群人掏空北宅!”
廳堂裡頓時鴉雀無聲,連甲蟲飛行扇動翅膀的聲音都聽得見。
剛剛還哭饒的老工頭頓時變成了啞巴,瞪大眼睛呆呆地跪在地上。
宅子裡外的下人也都聽到正廳的聲響,他們一個個放下手裡的活,立在原地,屏住呼吸,心中各有所思。
有的在震驚這林輕當了姨太竟然敢訓斥太太,有的則是聽懂了那話中的意思,默默不語。
站在廳堂正中的龍彥北滿臉漲紅,她埋下頭,眼裡噙着淚,嘴唇嚅嚅翕動着,卻什麼都說不出。
她拼命呼着氣,來阻止眼淚流出來。她知道哭沒用,可又難以抑制心中的酸楚。
看着腳下散落的幾張修繕清單,清瑩的淚滴最終落在薄紙上,變成幾個深色透明的小點。
龍彥北用手背抹了把淚,此刻她連呼吸都是痛的。
林輕的話和奶奶壽宴的那句如出一轍,北宅落到如今的地步,都是因為她的無能,無知,才讓這些拙劣的伎倆得逞,讓他們明目張膽地私吞北宅的财物。
在很多人的眼裡,她這個北宅太太就是個笑話。
可是這能怪誰呢?
曾經姐姐龍彥南讓她擔起責任,讓她好好學習事事用心鑽研,曾經母親在世給她創造了無數機會去了解宅裡的産業,可是她貪玩,她逃避。
甚至到北宅的東西被姐姐拿走,她被奶奶大罵,離開北宅的人當衆說北宅即将完蛋,她都沒做出什麼真正的改變。
她是北宅的大小姐,含着金子出生,她有機會學習,有機會實踐,當年的林輕不過是陪她讀書,可直到今天,她才看到她已經被林輕落下很遠很遠。
墩叔在後院帶人清掃後山的落葉,太太被叫去正廳時下人趕緊來通知他,他一聽便覺得事情不妙。
這些日子的情形他見多了,姨太一查賬就要把太太叫過去,每次太太的眼都是紅的。
怕太太忍氣吞聲受姨太欺負,他拔腿就往宅子裡跑。
老頭氣喘籲籲地,剛邁進廳堂,就對上了龍彥北又一次哭得通紅的眼睛。
墩叔這些日子攢下的怨氣一下子沖上心頭,他壓着沒喘勻的氣,提着長袍就要往裡沖,可卻見到龍彥北不斷朝他搖頭,用拒絕的眼神示意他出去。
墩叔心裡這個氣,他實在見不得太太總這麼受欺負,但又做不了違背太太的事,一氣之下,他狠呵了口氣,離開了正廳。
—
晚飯時間,林輕在餐廳坐下,卻久久不見龍彥北的身影。
龍彥北向來都會比她早一些,可白天發生了廳堂裡的事,她知道龍彥北心情必然難受,她沒動筷子,先等了會。
不一會,小環一個人來到餐廳,回林輕,太太不餓,實在吃不下,請姨太不用等,先用飯吧。
林輕沉默了片刻,才慢慢拿起筷子。
雖然每次吃飯她不主動和龍彥北交流,都是龍彥北找話和她講,可身邊的椅子真的空了,林輕的心居然也變得有一點落寞,飯菜吃到嘴裡,竟不是往常的味道了。
收棉的進展每天都會報到北宅,林輕聽棉田工頭把當日的情況說完,又安排人用車給工頭送回去,這才看到宅裡的下人拿着火燭,在把被風吹滅的油燈再次點亮。
不知不覺間天早已經黑透,林輕叫了身邊的下人問了句,幾個人都表示一直沒見太太從房裡出來,更沒見太太吃飯。
此時外面下起細細的雨,将黑色的夜蒙上了一層薄紗。
林輕的心裡微微有些不安,她知道今天的她的話說得太重了些,可是她也是為龍彥北着急,為北宅着急。
前幾天龍彥北安撫好了那些升溢糧受損的農民,這些日子就明顯放松了下來,可現在哪是放松的時候呢,不但有收棉這樣的大事要做,前一年欠下的債都要補,那些漏洞,那些問題都要查,不然這北宅就是個帶着漏洞的水缸,恐怕進得都沒有漏得快。
邊想着這些,林輕已經走到了龍彥北的房間。
丫鬟小環在房門口的牆邊蹲坐着,女孩曲着雙腿,下巴擱在膝蓋上,閉着眼睛似乎累得已經睡着了,但林輕一走近,小環就立刻驚醒。
她擡眼轉頭,還以為是太太房門打開了,可卻是看到站在面前的林輕,女孩吓得衣裙都顧不得拽好,趕緊站起身。
“姨……姨太……”小環緊張地有些結巴地說,“那個,太太一直沒出屋……是、是太太讓我、讓我綁的……”
“你下去吧。”
林輕朝小丫頭擺了擺手,她知道每日龍彥北讓小環綁住自己,小環不懂為何,但也隻能聽話照做。
臨走時小環還是擔心屋裡的龍彥北,她猶猶豫豫往房門上又看了好幾眼,才邊揉着壓麻的腿,邊離開了。
木門咯吱吱地慢慢打開,房門邊有些昏暗,隻有床邊的一盞油燈是房裡唯一的光源。
林輕剛邁腳進去,就感覺到房中不尋常的氣息。
屋裡讓人感覺十分燥悶,油燈的光芒下,龍彥北已經綁在了椅子上,可她的身體使勁弓着,肩膀在燈光下微微抖動着。
聽見有人走近,龍彥北艱難地擡起頭。林輕這才看見她發紅的眼底,和仿佛處在灼燒下痛苦的面容。
林輕心裡一震,她知道龍彥北趕上了情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