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輕慢慢恢複了平靜,她看着老人,握緊手中的傘。
“對不起墩叔,我知道你是站在她的位置,替她考慮了很多,但是我也隻能體會到我自己感受的痛苦,我确實曾經對她有過期望,有過感情,但是随着那天,随着我跨出北宅的那一個瞬間,那些,都沒了。”
說完,林輕拿起傘,越過墩叔。
“可是……可是太太……她……”
老男人的眼裡帶着淚光,在身後祈求一樣地追問着。
“她現在有多痛苦啊!你怎麼……怎麼就能忍心這麼折磨她!你也曾經和她一起長大,你知道她是怎麼樣的人啊,她錯了,她在改了,她真的在改了!你為什麼就不能給她個機會呢!”
林輕把傘撐開,手推開了門,垂下的頭慢慢擡起,輕輕說:“我,沒不給她機會。”
她淡淡地留下這句話,幾步便融進了墨色的夜裡。
雨不大,但水滴在樹葉上不斷積累,待樹葉撐不動水滴的重量,便滴滴答答地落在傘上。
林輕順着藤蔓長廊慢慢走着,廊道壁上幾隻油燈亮着,可這點光芒在漆黑的夜裡就像是蒼穹中的幾顆小小星鬥。
黑暗包圍着林輕,她停下來,環望前後左右的虛無,好像哪裡都是路,又好像哪裡都沒有路。
再次回到宅子裡,林輕來到龍彥北的房間,屋裡已經完全靜了下來。
油燈幾乎燃盡,隻剩下一小個燈芯頭上微微有點火光。
光影憔悴,仿佛剛剛它也陪着主人一同默默忍受。
林輕輕腳走過去,龍彥北依然被束着雙手捆在椅子上,但人已經難受地睡着了。
林輕解開粗繩,慢慢把龍彥北抱起來放到床上。
龍彥北的臉仍然很紅,但身體已經不再燥熱難耐。她皺着眉,從臉上的表情和不自覺蜷縮發抖的身體都能看得出此時即使她并不清醒,也極其痛苦。
她硬生生地将這次洶湧的情動扛了過去。
林輕站在床邊,看着床上仍時不時抽搐的龍彥北,回憶和現實的夾擊下,心底有些東西在不斷翻湧。
她确實恨過龍彥北,這種恨曾一度讓她想要摧毀她,折磨她。
她嫁進北宅,卻從不和龍彥北同房,甚至連稱呼都不曾改。
她每夜都強迫剛剛睡着的龍彥北起來,把她綁在椅子上,折騰半晚。
她故意挑起情潮,讓龍彥北永遠想要,卻永遠都得不到。
她要挽回四太太積累的北宅産業,明明可以選擇用溫和的方式去指出龍彥北的錯誤,可她偏會在所有人的面前,當場對龍彥北尖刻嘲諷,讓她受盡羞辱,尴尬又狼狽。
她以為龍彥北會生氣,會憤怒,甚至會後悔娶她。
隻要龍彥北也恨她,她就可以更加心安理得地複仇,把從小到大兩個人的那些帶着情愫的記憶都忘掉。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龍彥北沒有一句怨言,沒說過一個不,連墩叔都看不下去的事,龍彥北卻依然微笑面對,欣然接受所有她帶來鄙視和痛苦。
林輕在問自己,她的心真的變得這般堅硬了嗎?
為了一年前的那個決定,她幾乎在用這世上最殘忍的方式折磨龍彥北,可為什麼當她看着龍彥北被罵哭,被羞辱,被情欲無情撕咬,痛不欲生,她卻感受不到絲毫複仇的快樂呢?
她難道還在愛着龍彥北嗎?
最後的一絲燈芯熄滅,屋裡的光芒徹底消失。
此時窗外的雨已經停了,清澈的夜空中,繁星散布在明月邊,讓人完全忘記了前半夜的混沌迷茫。
龍彥北的氣息漸漸平穩,月光打在她的臉上,緊蹙了整晚的眉終于舒展開來。
林輕提起裙角,腳步輕輕地走出屋外,她慢慢推動房門,不想驚擾床上的人。
房門關上的那一瞬,林輕看向這件屋子,這裡什麼都沒有變,似乎和小時候她第一次走進這裡完全一樣,隻是當時還是小小孩童的她們兩個,如今已經成人分化,已經有了不同的心情和感情。
林輕再次想起剛剛問自己的問題,她還在愛着龍彥北嗎?
她不知道。但是龍彥北對她所做的,卻讓她得到了龍彥北心裡的答案。
如果龍彥北是愛她的,那被自己愛着的人這樣折磨,這樣羞辱,那龍彥北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在繩索下度過這一個個痛苦的夜晚?
想到這,林輕擡起了手,不知何時眼淚已經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