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崑西充滿了節日氣氛，街市上人流傳動，好不熱鬧。

孩童們跑着笑着，拿着炮竹的大孩子跑在前面，拿着糖葫蘆的小家夥一個個跟在後面，幾個膽小的看大孩子點燃了引線，趕緊躲到一旁捂住耳朵，噼裡啪啦的炮竹聲響起，炸開了崑西人紅火的日子。

坐在北宅中，林輕也能聽見遠處不時傳來的炮仗響。

此時已是正月初二，龍彥北已經昏睡了十天。

十天來，林輕日夜都陪在龍彥北身邊。雖然李醫師每次來北宅都說龍彥北的傷口恢複得不錯，臉面上也逐漸恢複了血色，可這人始終不醒，龍家人急，林輕的心裡更急。

林輕端來廚房煮好的糖水，糖水微熱，她端着碗抿起唇輕輕吹。

這些天，她天天給龍彥北翻背，擦洗，她知道龍彥北愛幹淨，總怕龍彥北醒來時覺得躺久了不擦拭會難受。她給龍彥北揉腿，揉肩，總幻想着哪一些龍彥北會突然睜開眼，告訴她好癢。

然而無論多少次的觸碰，無論她同龍彥北說了多少話，龍彥北都絲毫沒有反應。

湯匙慢慢貼上女孩的嘴唇，即使隻有半匙的水，大半還是順着龍彥北的嘴角流了出來。

林輕望着那發亮的水漬，眼睛瞬間泛紅。

她想去吻掉那糖水，可剛靠上龍彥北溫熱的唇，她就再也把持不住，顫抖地抱住了龍彥北的臉，放聲哭起來。

她太久沒和龍彥北這樣親近了，曾經同樣是在這間屋子，這張床，能夠撫慰小姐的情動期曾讓她覺得自己是世界最幸運的人。

然而，她成了龍彥北的姨太，成了龍彥北的妻子，卻從沒和龍彥北同過房，甚至她來到這件屋子都帶着憎恨和憤怒。

現在她再次躺在龍彥北身邊，卻是因為龍彥北為她擋刀而身受重傷。她甯可現在龍彥北怨她，怪她，她甯可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是她自己，甯可是她被捅了刀子挖了心，也不想龍彥北這樣受苦受罪了。

夜漸漸深了，外面的鞭炮聲早已停息，熱鬧過去，這個夜與一個普通冬日一樣寒冷寂靜。

墩叔推門輕輕走進房間，看見林輕正揉着發脹的太陽穴，雙眼通紅，顯然剛剛哭過。

這些日子他看到的林輕總是這樣，從龍彥北受傷的那天起，林輕或者是抹着淚，或者是剛剛哭完臉帶淚痕，可無論何時，林輕關切和緊張目光從不會從龍彥北的身上離開。

這樣的深情已經無需墩叔質疑，而現在，經曆過龍四妻妻的雙亡，他隻希望能替太太照顧好姨太，等太太好起來，輔助兩位東家讓北宅找回往日的榮光。

他知道，這個宅子，再也經不起打擊了。

墩叔輕手輕腳走到林輕跟前，心疼地看着眼前肩骨消瘦的女人，帶着請求的語氣說：“姨太，您……歇會吧，老奴求您了，讓小環她們先照顧着太太，您……就稍稍睡一會，要是太太醒了，看見您累壞了身子，我們……我們真的擔待不起，姨太，老奴求您了，真的求您了……”

跟在墩叔身後的小環幹脆跪了下來：“姨太，您睡會吧，我來照顧太太，我一定盡十二分的心，您稍稍歇歇吧，您的身子要緊啊！”

衆人一遍遍懇請下，林輕這才動了動早已僵硬的脖頸，微微仰起臉，她看着男人和女孩誠摯的神情，最終在那期待的目光下點了點頭。

—

從龍彥北的屋裡出來，林輕根本睡不下，她半垂着腦袋，在宅子裡來回走着。

她撫摸着樓梯的扶手，歎着氣，不知不覺走到了二樓畫室的門口。

這裡是龍彥北以前最喜歡的地方，林輕還記得，從龍彥北喜歡上畫畫，讓母親龍四給自己布置了這個畫室之後，她每天早上吃完飯都要先到畫室畫一會，就算有時會逃掉先生的課，賴着不願完成先生的作業，可畫畫卻是龍彥北每日都雷打不動的事。那時龍彥北總會彎着嘴角說，早上畫一會兒，會讓她一天都心情爽朗。

林輕看着那扇門，陣陣酸楚湧上心頭。

回到北宅這半年，她逼着龍彥北學看賬，了解産業，知曉每個産業的細節和要領，可偏偏卻剝奪了最能讓龍彥北快樂的事——畫畫。

她靠在畫室門邊，心中惆怅，她實在不知自己究竟做的是對還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