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離那條路遠點,我看那條路有坡度,滑下去就麻煩了。”顧時點點頭,看見席榮照射着水面。
看見被固定的那條繩子在動,席榮判斷有人還活着。席榮雖然喜歡探洞、飙車這類極限運動,實際他臂力不強,因此隻能顧時去。固定好安全扣,顧時蹲在水邊,伸手往水裡探去。
花玙文被拖了出來。他已經完全昏迷了,正是他昏迷,阻擋了後一個人出水的路。顧時看見後來人撲騰的也沒什麼力了,幹脆搭了一把手,把人拉上來。
上來的鍵盤手也是臉色慘白,大口呼吸着空氣,顫顫巍巍指着水洞的方向,顧時知道裡面恐怕還有人。狹小的通道站滿了人,本就不夠用的氧氣急劇下降。
席榮擔心的看着顧時,但怎麼也不可能讓剛上岸的人帶上一個已經昏迷的人出去,隻能席榮帶着花玙文,鍵盤手跟着出去。可這樣顧時就一個新手在山洞裡了。
顧時看出席榮的擔憂,主動說道:“你看我剛剛已經救了兩個人了,放心好了。我也知道危險,不會主動去送命的。”
席榮也知曉在這裡待着,兩個狀态不好的人會更危險,待着他們出去了。顧時在水邊等了很久,繩子也沒有晃動的迹象,也許後邊的人已經徹底遭遇不測了。
顧時正準備站起來,忽然幻覺如約而至:在他站起來後,因為身體不穩一個趔趄,滑到左邊的礦井通道去,又因為安全繩及時拉住,頭朝下被卡在了弧形的通道内,呼救器因為颠簸,掉落了出去,和不知道什麼金屬物發生碰撞的聲音。
顧時因為幻覺的打岔,差點直接仰頭載在水裡,好險顧時及時穩住。盡管顧時沒有看清礦井深處的金屬物到底是什麼,但他看見了滑下去時通道内一閃而過的信息收集器。
為什麼現在這個礦洞内就有信息收集器。
而且幻覺後遺症又來了。顧時感覺自己頭腦發脹,應該是倒吊導緻血液因為重力下流,大腦開始充血。這個時候更不能冒然站起來,顧時小心翼翼的坐下,等待着後遺症過去。
等待過程中,顧時也感覺到山洞内的寒涼。大概是因為入秋,山洞裡又有水,所以溫度比外面還要再低些。之前顧時神經高度緊繃,完全沒有意識到溫差,這會兒倒是有直觀感受了。
想到水裡可能還泡着人,顧時猶豫,還是選擇了撤退。這裡都是土,所謂的牆也不見得多結實,顧時索性慢慢倒退着後移過去,大半身子進入來路後,才翻身站起來。
席榮一直守着洞口。看見顧時出來,他的眼睛逐漸亮起來。雖然顧時手上衣服上基本全是土,但席榮絲毫不嫌棄地抱住他:
“太好了,你剛剛那麼長時間不出來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顧時将頭擱在席榮肩上,安撫地拍拍他的背。席榮放開手,顧時看了看懊喪捂着臉的鍵盤手,和仍然帶着急救心髒起搏器的花玙文,遞了個眼神給席榮。
席榮委婉地說:“出了這種事,星警馬上就來。”
因為案件升級了。顧時聽懂了席榮的潛台詞,沉默了。他看了看花玙文,意識到自己什麼也沒改變。席榮不知道顧時其實近距離接觸死亡很多次,隻以為他害怕。
顧時感受到席榮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輕輕把自己往他懷裡帶。他聽見席榮的聲音仿佛在耳邊響起:“沒事,怕就不要往那邊看了。”
顧時本來已經摸上席榮的手腕,想把他的手從自己眼睛上拉下來。聽見席榮的話,他的手停頓了。轉而試圖給席榮也遮住眼睛。
顧時記得自己和席榮差不多高,席榮眼睛應該也在同一高度。可顧時卻先摸到了一個柔軟的觸感。顧時若無其實地向上移去,感受到席榮的眼睫毛輕輕刮過自己的掌心。
和席榮了然的笑聲。
顧時意識到完全沒有遮掩過去,又尴尬又羞澀。席榮感覺到自己和顧時皮膚接觸的那一部分溫度升高,很想笑顧時碰個嘴唇反應就那麼大。又因為場合并不能笑,隻能憋笑,身體自然顫抖起來。
顧時察覺席榮憋笑的發抖,幹脆把席榮的手從自己眼睛上拉下來,一個轉身離開了席榮的懷抱。
“得了……”顧時本想說這裡打打鬧鬧叫什麼話,瞟到花玙文的衣角又把話吞了下去。他們剛剛的動作完全可以叫不尊重死者。因此顧時最後什麼都沒說,隻是低着頭走到了一邊,羞愧地給自己臉降溫。
席榮就托着下巴看着顧時的背影。三個人就一直沉默到星警和救護車的到來。盡管花玙文已經沒有氣,但出于人道主義還是要救助他,救護車立刻拉着他駛離了月亮灣,前往最近的醫院。
星警帶來的抽水機已經在工作,距離完全将水抽幹并探清洞内情況,還需很長時間。星警們經過商讨後,告訴已經疲憊的顧時、席榮和鍵盤手,現在回去休息,事後會通知他們做筆錄。此時已經天光大亮,正是9月6日的早晨。
顧時這個時候倒慶幸自己還沒有退房卡給阿姨,也沒有徹底清理床上用品,回到宿舍将髒衣服扔在地上,草草洗了個澡。
床上的宿辰宇聽見浴室的水聲,有些意外顧時居然回來了。他直起身子,看見地上沾滿泥土的外衣,心下了然,又躺回去裝睡了。
顧時洗完澡才想起宿辰宇還在寝室裡休息。小心翼翼出了浴室,聽見宿辰宇平穩的呼吸聲确定沒有吵醒他後,顧時迅速而無聲地上了床,很快進入了深度睡眠中。
宿辰宇确定顧時已經真正睡着,爬上了顧時的床,看着顧時的睡顔。顧時眉頭緊縮,手指不自覺收縮,睡的其實并不安穩。意識到顧時其實在做噩夢後,宿辰宇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安撫他:
“沒事的,你已經做的很好了。”顧時習慣側睡,正好方便了宿辰宇側躺在空出來的那一邊,無聲看着他。由于宿舍狹窄的床,兩人的呼吸幾乎交織在一起,呼出的熱度散在對方臉上。宿辰宇輕柔撫摸着顧時的臉,看着顧時的睡顔逐漸平靜,才支起身子。
“一個驚喜。”宿辰宇的唇輕輕碰上了顧時的唇,如蜻蜓點水般輕盈、短暫,一觸即分。
顧時先是夢到了花玙文。他渾身水迹,拽着顧時身上黑色襯衫的衣領,兇狠地質問:“顧時,你不是知道我有危險嗎?為什麼不救我?為什麼?為什麼!”
顧時被他搖晃的有些頭暈惡心,打算用力握住花玙文的手控制他,讓他冷靜一點。可握住的那一刻,那隻手卻變了個模樣。
皮膚白皙、手腕肌肉恰到好處,和顧時的手如出一轍。
同樣穿着黑襯衫,同樣也像是剛從水裡浮上來的【顧時】虛虛捏着顧時的襯衫衣角。顧時能真實地感受到【顧時】帶來的潮濕與粘着,連【顧時】的呼吸都帶着水氣。
趁顧時怔愣時,【顧時】撫上顧時的臉,牽引着顧時略微低頭直視他的眼睛。别無二緻的琉璃色眼睛對視着。【顧時】笑了,他說:
“多麼幸運的’我’啊。”
顧時怔愣,不是因為【顧時】的話,而是因為随着低頭的動作,顧時看見了腳下密密麻麻的“自己”。他們全都仰着頭,相同的淡色眼睛裡滿是瘋狂,追尋着他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