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珊按照神父給的地址到了艾倫的家,才發現竟然和上次莎薩和小丹妮爾的房子在同一片貧民區。艾倫的家與左鄰右舍擠在一起,窗戶黑洞洞的,門楣低矮,看上去像一張沮喪的臉。
蘇珊站在門前,心情有些沉重。她以前聽艾倫說過,他沒有母親,是做鐵路工人的父親一個人辛苦把他養大……但他的父親卻突然去世了。蘇珊對這樣的悲劇感到無措,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正陷在悲劇中的艾倫……要是帶阿爾文一起來就好了,她一向來很擅長做這種事情,還能很自然地知道,這種時候對方最需要什麼……
就在她這樣胡思亂想着的時候,門突然“吱呀”一聲自裡面打開。艾倫就站在門内,眼神呆滞,嘴唇皲裂,臉上的傷仍有淤痕,一個星期不見,他變得更瘦弱憔悴了。
“……格林小姐?”他那雙黑漆漆的,較往常愈發深沉的眼睛望着蘇珊,并沒有因她突然的到來顯出驚訝。
“我聽說了你父親的事……”蘇珊說話,不自覺地露出了擔憂的表情,“你還好嗎?”
艾倫的眼眶一紅,快速移開視線,如在遮掩一道傷口。
“勉強可以……”他此時說着換了口氣,側開身子讓蘇珊進來,“請進來坐吧。”
蘇珊跟着艾倫進到房子内中,一樓的空間幽暗狹小,沒鋪地磚,僅有一張靠在竈台柱子邊的舊餐桌,和兩把風格差别很大的木椅子,是屋裡所有的家具。除此以外,還有鎬頭、鐵鍬、錘子一類鐵路工人的工具,和一些應該是葬禮上用過的蠟燭、已經枯萎的百合花被堆在牆角。整間屋子裡,那種沉悶的、死亡的味道至今仍未散開。
艾倫請蘇珊坐到其中一把吱呀作響的椅子上,自己轉身去為她準備茶水,“您是怎麼知道我父親的事情的?”
“我從神學院過來。”蘇珊說:“你的老師告訴我……你已經一個星期沒去學校了,他也很為你的狀況擔憂。
“是古博勒神父,”艾倫低聲說:“他是個好人……”
蘇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他,“我能知道是怎麼發生的嗎?”
艾倫手上的動作定了定,然後說:“我父親,上周幹活的時候跌了一跤,摔破了腦袋,就是金币先生出現在廣場的那天。”艾倫勉力保持着聲音的冷靜去陳述這個事實,但蘇珊能感覺到,他的每句話間,都是極端克制的感情,“那天我從廣場回來,還有些興高采烈。鄰居的鮑裡斯太太慌慌張張從我家裡跑出來,一看見我就說‘謝天謝地,你總算回來了’……她那時候見鬼了的表情,你看一眼就能看明白,一定是發生了最糟糕的事情……可我那時候隻是呆呆的,被領到我父親的床前,他的頭上摔了一個大洞,他被送回來的時候,就已經不太行了……”
他一直背對着蘇珊,講述着當時發生的事情,語調裡的哽咽愈發明顯,直至徹底被潮濕的眼淚淹沒,“可就算是這樣,他半夜彌留的時候,還說要出去工作……他還說要去工作!……他之所以這樣,全都是因為我,因為我想去米斯特大教堂……因為我得到了這個機會,我們卻沒有錢……是我害死了他……”
艾倫此刻終于表現得像他原本的年紀,像一個傷心又自責的孩子,擦着眼淚,嗚嗚地哭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