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以後，盧西安小跑着在走廊上叫住了離開的桑德拉。

“市長先生今天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不能如願而有些惱羞成怒，您不要放在心上。”他帶着些微歉意，滿臉真誠無害地安慰桑德拉。這是他作為桑德拉的同盟，必然要表演的部分。

桑德拉即便會議上一直忍耐着，因為遭受了他人無端的攻擊與羞辱，難免面色灰敗。此時他那雙深邃的黑眼睛望着盧西安，勉為其難地笑一下，“謝了，我不會被這種‘跳梁小醜’打倒的。”

還真是心如磐石的堅定啊……盧西安邊帶着一種戲谑心思想着，邊臉上松一口氣，挂上一個純真安心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

這時候，有人在他們身後叫了一聲，“請稍等一下，桑德拉先生。”

盧西安和桑德拉一起回頭，看見一個女性從剛才的會議室裡探出頭來。她身材瘦高，穿着一身暗綠色的職業套裝，襯得原本就偏深的膚色愈發黯淡。她的臉很尖，兩頰有些凹陷，松弛的唇角和臉上的一些刻紋能看出她已經不那麼年輕，一雙柔軟憂郁的灰眼睛因為沉重的黑眼圈顯得有些疲憊。蘇珊認得她，她是M.P.的秘書，艾莉·霍華德小姐。

“關于剛才會議的書面記錄，出于彼此好看我擅自修改了一些地方，需要您過來确認簽字。”她說話的聲調慢而沙啞的，聽着有些無精打采。

桑德拉這時點一下頭，向盧西安道别，“下次會議再見吧。”

書面記錄什麼時候需要特别簽字了？……盧西安望着桑德拉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沒特别放在心上，直接轉身離開了……

那是盧西安最後一次見到桑德拉，之後，他因為桑德拉與工會決裂，回到鐵路公司上班的消息大吃一驚。不止是因為原先的計劃被全盤打亂讓他措手不及，更重要的是，盧西安有些難以相信，這個世上竟然有人能賄賂得了桑德拉這樣如茅坑裡的石頭般又臭又硬的人……他懷疑是M.P.指示霍華德小姐幹的，并再次為他們手段龌龊的程度大開眼界……除此以外，他更多的精力都放在解決後續問題上面，他也和M.P.一樣，并不知曉桑德拉的死亡……

霍華德小姐？……蘇珊有些在意，這會兒，她阖上魔眼，從相機取景器上擡起頭來。

盧西安看着她眼底的幽光消失，這時興興頭頭地問她：“怎麼樣，這次您都調查了哪些部分呢？”

蘇珊望着盧西安單純好奇的臉，确認過記憶後，她不認為盧西安還有可能是自己正在找的那個“催眠師”，于是當下一面收攏着相機，一面告訴他：“是關于艾倫的父親，約翰·桑德拉。”

“……桑德拉先生？”盧西安一瞬表現得相當意外，然後垂了眉眼，露出些沉痛遺憾的神情，“……他其實是個讓人尊敬的領導者。”

蘇珊知道這不是盧西安真實的想法，但她并不會因此就厭惡他。畢竟，從她過去使用魔眼的經驗來看，人人都在僞裝自己，隻是程度的深淺不同罷了。

“所以您和穆早上出現在M.P.的府邸也是為了調查這個？”盧西安這會兒說着，突然想到什麼，“M.P.果然和桑德拉先生的死亡有關嗎？”

蘇珊搖搖頭，“和他無關。”

但是，之後或許得想辦法确認一下他的秘書霍華德小姐的記憶。

大約十分鐘後，兩個人在鴿子廣場下了馬車。盧西安帶着蘇珊，來到一家門上挂着朝雲國書法招牌的餐館，蘇珊知道上面寫的是“望月飯店”。

這家餐館，雖然框架是奧斯帝國典型的二層大理石建築，但細節上，諸如門口擺放的小石獅子、樓梯上的雕花扶手、屋内挂着的水墨畫，和桌上擺放的筷子簍……都是東方異國風情。

蘇珊有些驚訝，主要這裡是……她先前打算和穆一起來吃牛肉面的餐館。這會兒，盧西安替蘇珊拉開椅子讓她坐下，蘇珊店頭向她道謝後，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真巧，這裡也是穆常來的餐館。”

“我知道啊。”盧西安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面浏覽着服務生遞來的菜單，一面理所當然地說：“我還知道，他每次來這裡，都隻點牛肉陽春面。麻煩，一份牛肉陽春面。”他對服務生點餐，之後又把菜單遞過去給蘇珊。

“您……”蘇珊因為他的态度怔了怔，半晌不禁問他：“您該不會一直在跟蹤穆吧？”

“……您到底是怎麼看我的啊？”盧西安擰皺了眉毛，相當無奈地歎一口氣，“還不至于是跟蹤啦，我隻不過，先前剛巧在這裡碰到過穆幾次。”

“原來是這樣……”蘇珊點一點頭，并不全然相信盧西安的說法。當下，她一面低頭繼續點餐，一面好奇地問他：“柯珀先生，是怎麼知道穆不是普通人的？”

“您還真是……少見的一本正經。”盧西安頗有些驚訝地說着，這會兒咧開嘴，露了一個相當坦誠的笑容，“不過，現在我相信，您先前的确沒有用相機窺探我的隐私了。”

這個家夥！……蘇珊望着盧西安得意張揚的表情，終于忍不住想，果然還是有些讨人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