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南栀揉了揉跪得有些發酸的小腿。
女郎提裙跨過門檻,背對着他們這一處。
山間清風拂過,鼓動女郎的衣裙,輕薄衣料下影影綽綽顯出她骨肉停勻的身軀。
天子的視線在掠過女郎背影時停留一瞬,而後平淡地錯開目光。
常進寶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見天子沒有任何眷戀美色的意思,氣餒地垂下頭。
“太後還讓惦記着呢?”天子冷不丁地問話。
常進寶一悚,被天子盯得口舌發幹。
“太後若是問起來,你知道該怎麼說。”
“……奴婢知道。”常進寶讷讷道。
崔南栀回去的時機很巧,小沙彌剛好領着寺裡的住持過來,芳丹正在四下尋找她的身影,見到崔南栀露出松了口氣的神情。
“方才等小師傅時候在周圍轉了轉。”崔南栀心想難不成皇家佛寺規矩有這麼多,連看都不能随便看。
住持誦了聲佛号,沒有再問。
天子不喜外人透露他的行蹤,不過看這位女郎的形容,應當是什麼都沒遇見,真的隻是随意走了走。
供燈流程很長,事關阿娘的身體,崔南栀半分不敢懈怠,規規矩矩地随着住持的引導誦經祈願,最後親手捧着擺到她選好的位置上。
芳丹擡頭望天,忽然“呀”了一聲。
崔南栀循聲望去,天邊鑲了一圈烏雲,正朝着慈恩寺滾滾而來。
不出片刻,豆大雨點噼裡啪啦打在磚石地面,伶仃花骨朵跟着一道被碾進土裡。
“怎麼突然下雨了,出門時候還好好的啊。”崔南栀問芳丹帶傘沒,芳丹兩手一攤,空空如也。
無奈之下隻能等雨停了再走,崔南栀還抱着夏日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的念頭,暗暗祈禱這場雨快些過去。
等了一炷香的時刻,雨勢完全沒有緩下來的意思。
不遠處一輛馬車駛過,四周用桐油布蓋着,雨水不會侵襲車内。
“停下。”車内人發話。
常進寶掀起桐油布一角,讓天子看得更清楚。
這下他将女郎的容顔盡收眼底,在殿内發下那樣有趣願望的小女郎,的确有着能讓諸多兒郎拜服石榴裙下的美貌。隻是小女郎遇到了煩心事,柔白小臉上柳葉眉緊緊蹙起,和身邊的婢女說着什麼。
以當下情形來看,不難猜出她們是為何煩惱。
芳丹扶着崔南栀往後退幾步,裙擺都被濺起的水花兒沾濕了。
餘光瞥到有人朝她們走來,芳丹警覺地盯着來人。
常進寶離她們還有點距離時停下,他手中拿着一把油紙傘,說道:“兩位娘子可是被雨勢困住?”
崔南栀點頭。
常進寶這才再往前走,遞上手中油紙傘:“我家主人心善,不忍心看女郎淋雨受凍,讓小的送傘來。”
芳丹接過,一開傘便愣了下。
傘面很大,足以容納她們二人,傘骨堅硬,條條分明,傘柄觸之柔潤,一摸就知道不是尋常木料所制。
女郎柔聲道謝:“我與你主人素不相識,他願意解我燃眉之急,我卻沒什麼能報答的。能否留個府上地址,明日我親自帶着謝禮上門歸還。”
地址麼,那您得去含元殿和紫宸殿找了。
常進寶隻敢肚子裡貧幾句,嘴上還是老老實實道:“舉手之勞不必挂懷,我家主人不喜為外人知道身份,小娘子安心收下即是。”
崔南栀擡眸望去,那輛馬車被油布蓋着,隻露出一條縫隙,那人大概就是從這道縫隙裡觀察她們的。
似是她打量的目光太過直白,油布下伸出一隻手,将這一道縫隙也掩上了。這下馬車被桐油布蓋得嚴嚴實實,什麼都瞧不見。
崔南栀收回視線,看着那人的仆從深一腳淺一腳回到馬車邊上。
地面再次出現車牙壓過的痕迹,逐漸隐沒于雨幕中。
有好心人給她們送傘,沒多久雨也漸漸小了。
“真是好事成雙。”崔南栀回到寺門外等候的馬車上,萬幸的是衣裙沒有淋濕太多,“不枉費我捐那麼多香油錢,福報來得可真夠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