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能拿到這封信,就是蕭映竹算準了她會借着他國公爺的名頭,跟監察禦史談判。
而下午最後那一句話,又跟她再次強調了,連理念都相同的同盟,自比金堅。
面子給她送了,定心劑也給她打了。
于情于理,之後再發生什麼事兒,她也就推辭不掉了。
雖然同盟背後真正的目的還似一團陰影萦繞在她背後,而從一開始姜念就知這場合作不會那麼快收尾。
可蕭映竹帶來的觀念竟與她相符,這點兒倒是讓她有些始料不及。
一樓隐于山間夜色之中。
長庭内彌漫着茶香。
清脆的搖缸聲在蕭映竹的到來後忽而止住。
桌上散放着的牌九被秦覽讓人撤了下去,昏暗的燭光中,三位面目看不真切的人從桌前悄聲站了起來,彎着腰匆匆地從蕭映竹身旁走過,鞋履踏在木質的地闆時,聲音幾不可聞。
臉上感覺到蕭映竹如夜色般泛涼的視線,秦覽攤開手笑道:“你來的太晚了,我找人陪我打發時間。”
身後緊閉着的木窗被他伸手推開,屋外竹影晃動,室内頓時隻剩月色。
牆角邊本熄滅的燈台不知何時被人熄滅。
等室内溫度不再顯得悶熱,恰好降至最低點時,蕭映竹這才坐到了剛剛被秦覽讓人換上的圈椅上。
桌上的茶盞早已被沏了兩輪,見用茶的主人落座,裝着似清澈如鏡茶水的黑釉建盞被秦覽推至蕭映竹面前。
“你先前提的密雲龍。”
紫檀的桌面上,茶盞裡綠葉紅邊,清而活的岩韻朦胧的延綿在鼻息。
蕭映竹随意地用指尖提起盞的邊緣微微晃了晃,随即放回了桌上。
“勞你費心。”
見找來的茶沒動,秦覽也不惱,餘光瞥及蕭映竹面上那有點兒戾戻的神情,他轉頭看了眼窗外月光所照來的位置,恍然笑道:“那皇帝給你寄信來了?”
雲霧彌散,本被雲擋着的圓月将月光透過竹林,照在窗檐上,靠着窗邊的桌面上頓時冷白一片。
蕭映竹看着身前桌上正反射着小巧透亮光芒墨黑的盞,跳過他的問話,指尖淡淡地在桌面上點了點 。
“所以我今天才來找你。”
他說話似有些漫不經心,又帶着些難尋的雜緒。
“仲秋一過,他們也該來了。”
秦覽給自己倒了杯茶,看着對面蕭映竹的錦服在月光下照的顯是奪目,隻認同般一應,卻沒有立即提出主題,眼裡帶了些打量過後的玩味。
“是該來了。”
茶香甘醇,手中的瓷杯與桌面相觸的一聲輕響。
秦覽眯了眯眼,視線在對面人的着裝上停留。
“你今天用的是美色計?”
蕭映竹飲茶的動作微妙一頓。
“美色計?”
他緩慢地念出幾個字,垂下眼一掃衣服,像是想起了些什麼,眼中的桀骜微微一暗,随即勾起唇伸出手随意的攏了攏正似在發着光的衣袖。
“既然能得到目的,那就算是美色計。”
見蕭映竹這個耐人尋味的反應,秦覽就知道他今日又得知道什麼自己想知道的事,再次擡眼一瞥他在月光下那愈顯皎潔的錦服,略為奈何。
“…你這人還真的是全身上下都有着心眼。”
見蕭映竹隻散漫的垂着眼玩着茶盞,沒有對他的話回複,秦覽就沒将話題延續,而是盡興的停在這兒,直接切入了正題。
“你要查的二皇子,我最近讓人去跟着了。”
“也不知道是太怕頭頂上的老皇帝,還是在等着别的事情,他近期沒什麼動靜,怪安分的。”
“不過要是說有什麼異常之處的話...”
秦覽語調漸深,眼底思尋着回憶起來。
“老皇帝那乖兒子——五皇子最近倒是和他好上了。”
話音落下,對面傳來一聲輕笑的歎息。
“好上了?”
蕭映竹掀起眼皮,眼底盡是饒有興緻的玩味,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将茶盞放回到桌面上。
“這是要誤人子弟?”
秦覽聳了聳肩,往椅背一靠。
“誰知道呢?能在光天化日下做出真假掉包的行為就很耐人尋味了。”
“至于到底要做什麼事兒…”
桌上的密雲龍冷卻,室内的茶香也被風吹散。
秦覽抛了抛不知從何又摸來的骰子,将搖缸一蓋。
“很快就有人給我們送答案了。”
室内寂靜,蕭映竹面上的笑意映着淡雅的錦服,如春風。
隻是本收斂起的乖戾,在清冷的月光下,又是一覽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