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如此吧。
讓系統給自己找了不少古籍,熒回去兢兢業業翻了半天書,準備找點防禦類法寶給自己保命用,不知不覺便看到了天黑。她揉了揉眼,正要點燈,忽然一片藍光在眼前迸濺開,下意識閉緊雙眼,再睜眼時,卻發現自己竟然身處拂世掌門大殿。
這什麼情況?!她不是在自己屋裡嗎?怎麼一下子到了拂世?!熒看向玉蓮台,發現殿中不止有掌門,還有四個鶴發童顔的老頭老太太,瞬間白了臉色。掌門和長老們都出動了,難道今晚就要滅門,而她注定不能躲開此事,隻能迎難而上?
迎面撲來的靈氣讓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恰逢掌門自高台上投下來幽深一瞥,雖然極力裝作平靜卻還是流露出一絲焦急和不屑,熒心頭無端一緊,連忙行了個弟子禮:“弟子拜見掌門,拜見長老。不知掌門傳招,是有何事?”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掌門并沒有說話的意思,但能感受到她的目光還落在她身上。熒垂着頭,維持着行禮的姿勢,不敢擅動。
有時候沉默比诘問更有壓迫感,她今天算是明白這句話了。
不知過去多久,熒的胳膊因為酸澀而開始顫抖,身後突然傳來少女少年的聲音:“拜見掌門,拜見長老。”
偷偷用餘光瞟了一眼,發現是同門們,熒不由得松了一口氣,畢竟批鬥大會總比Nv1批鬥要好一點。
很快又陸陸續續來了幾人,大家一同跪拜在玉蓮台下,大概是人齊了,掌門才嚴肅地開口:“并非有意打斷你們的曆練,隻是你們都是我拂世一階大弟子,眼下拂世遇襲,由我坐鎮仙脈陣,避免我派根基受損,駐派的一二階弟子已奔赴前線與那妖物鏖戰,你們自然也要回來。”
妖物?鏖戰?熒一時不知該從哪裡思考,神經中仿似有隐秘的電流蹿過,頭皮整片整片地發麻,她覺得空氣稀薄得幾乎吸不到氧氣,于是隻好悄聲加快了呼吸的頻率,可眼前還是像花了屏的老電視一樣。死亡迫近的恐懼塞滿了她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
掌門似乎開始分配戰鬥中的站位,熒聽不真切,耳中隻有若隐若現的嗡嗡聲。她擡頭在人群中匆匆看了一眼,總共十餘人,沒看見散兵,也沒看見空。
咽了口唾沫,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原著中空正在西南方的納塔部落參加試煉,的确沒有參與滅門之戰,隻是不知掌門為什麼沒有把他給拽回來。而散兵今天已經回了拂世,他又是一階弟子中的翹楚,現在大概正在一線戰鬥,原著還沒提到他今日過後是死是生……
“熒。”
她連忙回神:“弟子在。”
掌門肅聲吩咐:“念你先前除妖受傷,此次不便随長老和一二階弟子出戰……你同所有三階和三階以下的弟子鎮守山門,萬不可大意。”
“弟子領命。”熒垂眸應道。
天玄山巅有陣法籠罩,山門乃是下山的唯一出口,若那妖物要逃,必然途徑此處,掌門是将最後一道關隘交給了她。如果妖物支撐不到山門,這差事倒是松快,但若是到了山門,最後生死一搏,絕對不可能輕松。
站在熒身邊的刻晴突然出聲:“弟子冒昧,敢問掌門,山門處布守陣還是攻陣?”
一二階大弟子才是拂世的中堅戰力,三階和三階以下的弟子主要是勝在人多,玩車輪戰還是當炮灰都不心疼。刻晴此問,換句話的意思就是:是要少犧牲一點低階弟子,等一二階弟子沖鋒;還是不在乎犧牲,盡最大力阻攔那妖物。
掌門飛快地皺了下眉,當機立斷:“攻陣。”
看來這次确實是要滅門了。熒閉眼:“是。”
燈火點亮了整個門派。古人向來講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修仙者尤甚,這還是熒第一次見拂世如此燈火通明。
熒來到山門時,這裡已經聚滿了人。正山門處人不多,大約隻有三十多個,除了熒之外都是三階弟子中的佼佼者,與二階隻差一步之遙,剩下的百千人被分散到了幾條來山門的路上、以及山門外的狹道上。
靈力碰撞的波動震響了劍舞台上那口戰鐘,鐘聲緩慢又沉悶地飄來,熒擡頭看了看漆黑的天空,腦子裡一片空白,又一片混亂。
這裡是最後一層防線,明面上來說,她是這層防線裡最頂尖的戰力,要是她跑了,他們會不會……熒不着痕迹地眄了一圈兒身邊的炮灰們,糾結半天,心道,反正他們的結局也都是死,跑她一個也不會有什麼影響,要是有聰明人說不定還能跟她一起跑。現在最主要的問題就是,别被滅門兇手一招秒了,找時機趕緊溜。
可是散兵在哪裡呢?而且這下拂世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稻妻地脈的事情也沒法解決……
世事來勢如山頹,半點兒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師叔,你還好嗎?看起來好虛弱,可是身子還沒好?”外面嘈雜喧擾,這裡卻寂靜得很,一個三階小弟子的話讓其他人也望了過來。
熒硬着頭皮勉強一笑:“無妨,都是些舊傷。”
“師伯還沒吃晚飯吧?”一個看上去隻有十五六的小少年湊過來,往她手裡塞了塊東西,“我這裡有兩塊棗蒸糕,師伯趁熱吃了吧。”
棗蒸糕還熱着,香甜的氣味鑽進鼻孔,熒腹中空空,聞到食物的味道卻隻覺得想嘔,擺擺手謝絕好意:“我吃過了,你留着吃。”
一個少女探出頭來:“嘿,可真是稀奇了,你從哪弄來的這東西?”
小少年撓了撓頭:“今兒個我管小廚房,怕一會兒太忙了沒工夫吃飯,就先墊了一口,正吃着呢,戰鐘突然響了,我就抓倆蒸糕跑來了。”
旁邊年紀稍大一點的女子打趣他:“瞧見沒,以後可不準他去管小廚房了,戰鐘響了還不忘記吃,可見平日裡沒少貪嘴。”
“瑜姐姐冤枉人!我可沒偷吃!”小少年據理力争,“不信你問阿月。”
那位名叫阿月的少女将頭一扭:“我哪知道,又沒給我帶東西,可别叫我。”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叽叽喳喳,氣氛松弛了許多。
熒平日隻跟一階弟子在一起上課休息,對二階以下的弟子不甚熟悉,隻知道他們基本都得喊她師叔師伯,入門時間不長。她想了想,終究還是不忍:“待會兒若是我不敵,你們……盡量保全自己,命終歸是自己的,要珍惜。”
幾人紛紛收斂玩笑的神情,小少年說:“師伯這話說得不對,還未戰,怎麼就先滅了自己的士氣?我雖不知其餘師兄師姐因何拜入我派,但如我一般父母被妖魔殺死的人不在少數,是師父救了我們,我們皆視拂世為自己的家,為保護家園和親人,自然不計死生。”
周遭的少年少女紛紛點頭。
熒被他們說得有點慚愧:“是我不好,我隻是……”
年紀稍長的女子站出來打圓場:“師叔這是心疼咱們呢。”
“對呀對呀,”阿月挽上熒的胳膊,撒嬌似的請求道,“師伯,我能不能去探聽一下戰況?在這裡也太難熬了,不知道師姐們怎麼樣了。”
熒點了點她的額頭:“大戰之中,不要亂跑。會有專人來傳遞戰況的。”守門也是很重要的一環,若是确定妖物要來,定然是要提前準備的。
阿月悻悻地捂住額頭,撅着嘴巴站回了原地。
又站了片刻,靈力相撞的餘波仍然遙遠又緩慢,估計是戰況焦灼,一時半會兒打不到山門來。熒讓大家坐下保持體力,衆人靜坐良久,偶爾有人小聲交頭接耳幾句。
大約一個時辰後,“轟”的一聲,地動山搖,短暫怔了一瞬後所有人立刻彈了起來。
“這麼快就打過來了?”
“怎麼可能……左右兩翼都是長老帶隊守的啊,怎麼可能沖得這麼快?”
“這種程度的靈力,不會是掌門出手了吧?!”
“報——”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位挂了彩的弟子飛速奔來,“右翼太一閣失守,我方宗琏長老身死,一階弟子十七人死亡,三十幾受傷!二階弟子損二十六七!妖人手持神武,殺入劍關,山門準備攔擊!”
一階弟子總共不到七十人,再除去她和空,這麼算下來竟然折損大半!而那人居然沒怎麼受傷?!
熒很想問問散兵是死是活,又不敢問,而那弟子說完便即刻旋身返回劍關的方向,再次沖進戰火中,她也隻好先做好自己手頭的事情。
布好攻陣,又聞戰況愈發緊迫,又一位長老和數不清的一二階大弟子殒命,掌門被迫出了承天台,加入劍關戰局,暫時牽制住那人。
不知過去多久,又是一陣天地震顫,靈力碰撞制造出的餘波比上一次更加霸道兇狠,山門外的四五階弟子承受不住,有人吐了血。
“報——掌門和栖梧長老合力擊中妖人心脈,妖人未死,召出一隻兇獸重傷掌門和長老,正往山門處逃來!”
到底是什麼東西被拂世掌門和長老合力擊中了心脈還不死啊?!
熒已經沒心思去思考怎麼逃命了。
下山隻有一條路,在這種實力的敵人面前要如何逃?就算用了系統之前給的時間暫停道具,天玄山上不許使用傳送陣法,一個小時不夠她下山!禦劍也難逃出天玄山的地界!可惡!
危機刺激腎上腺素飙升,她的心髒似乎要從喉嚨中蹦出。
劍關方向傳來的嘈雜被放大了無數倍,嘶吼、哭号、兵刃相接,這些聲音裹挾着濃郁到快要化作實體的靈力,一齊向山門湧來,壓得人呼吸不暢。熒咬牙,握緊手中長劍:“開陣。”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瞬間,動物的咆哮聲震得整個山門顫了兩顫,一陣可堪刮骨的罡風破開漫天劍雨,正中山門的通天柱,幾秒後整塊山門開始崩裂,碎石如雨點般砸下,天玄山山巅都震蕩起來,熒第一次體會到天崩地陷的含義。
身旁小弟子們尖叫着躲閃,卻還不忘了手上的劍陣,隻是這點兒纖細的劍影同那隻塊頭與九天玄女雕塑差不多大的兇獸一比,像是在給他撓癢癢。
“滾開!”那兇獸竟能口吐人言,怒吼如同洶濤拍岸,再次揮爪撕扯山門上的陣法。
陣法被破,落石掉得愈發頻繁,山門隐約出現坍塌之勢,熒拼命在腦海裡尋找殺傷力巨大的招式,許是腎上腺素的作用,還真讓她想起一個。
“舉火燎天!”
巨大的術法甚至遮住了天空,擡頭望去全是漂浮的火焰,再配上兇獸的嘶吼和人類的嚎叫,将拂世襯得仿佛十八層煉獄。
熒愣了愣,沒想到原身主修的攻擊類咒術居然是火系。
那兇獸又是一陣怒号,似乎是生了大氣。這一招徹底惹怒了它。但動物好像确實都怕火,它徘徊在火線附近,一爪碾碎三兩個弟子,就是不敢沖進火海中逃出山門。
“咳、咳!”火海彼岸傳來少年冷淡又虛弱的譏諷,“廢物。”
兇獸忿忿:“還不是因為老子沒恢複!要是老子恢複好了,這點兒破火誰會放在眼裡?!”
“理由真多。”
隔着烈火燃燒的滋滋聲,熒居然覺得那人嗓音分外熟悉,可來不及細想,她便舉劍刺去,劍鋒上還用了心法,可削鐵斷金,怎麼着也能傷那兇獸幾分。
誰承想那少年自兇獸背後閃出,速度之快,熒看不清他的身形,隻看見紫墨色長衫因為飽浸鮮血而顯得有些惡濁渾黑。他劈手便是一刀斬來,風助火勢,火舌蹿高模糊了他的輪廓。熒擡劍欲擋下那一擊,卻有預感自己并不是此人的對手。
“師伯!”
下一瞬,那個剛才還給她棗蒸糕的小少年在她眼前被活生生斬成兩半。
大片大片的血,跟黯淡的火混雜在一起,天上地下都是紅色,深的、淺的、鮮豔的、幹枯的,肮髒污濁,分不清哪裡是火哪裡是血。
他的眼睛沒有合上,還死死地望向她。熒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也不清楚他為什麼要替她擋下那一刀。可能他覺得她是他們之中戰力最高的人,他換她很值得。
可那一刻熒隻想嘔吐。
空空如也的胃裡并沒有東西供她吐出來,所以她隻是幹嘔了兩下,下意識擡手想捂住嘴巴,卻摸到下巴上溫熱的液體,那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身旁的三階弟子們并沒有在意一個同門的死去,他們無暇去在意,死亡隻不過是提前做好了準備的結局。
他們仍然揮舞着手中的武器,哪怕杯水車薪。
狠狠拭去眼中的淚水,熒掐了個訣,用最快的速度沖進火海之中。烈焰扭曲了那人的身影,她提劍刺向那影子的胸膛。
那人冷笑一聲,再度揮刀。
他的速度比她快了不知多少倍,她的劍鋒還沒近他的身,他的刀刃便已經貼上她的脖頸。兵刃幽幽的冷氣鑽進熒的毛孔。熒想,就算她下一秒人頭落地血濺三尺也要砍這惡魔一刀,大不了就是任務失敗接受懲罰,反正回得去現代,有什麼可怕的,她實在是受不了這個世界了。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那刀卻停在了她的脖頸間,再沒往下一寸。
而熒的劍鋒已經插入那人心窩。
他們終于離得足夠近,火舌和煙霧再也無法遮掩兇手的面容,熒擡起頭,對上那人堇青色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