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袋子罐裝啤酒見了底,指針轉向十二點,路遠已經四仰八叉地躺在茶幾邊睡着了。
路薄拍了拍芝士的腦袋,扯出被它壓住的毯子,轉頭看見陸遠毫無形象可言的睡姿,無奈地給他蓋上毯子。
這小子。
要是被粉絲看見他這個樣子,不知道還會不會把他奉為男神。
一向叽叽喳喳的人突然醉倒了,屋子裡倒是一下子冷清了下來。
玄關的角落裡擺着許清也上午還回來的快遞,快遞盒被一條頗具設計感的幾何膠帶重新粘好。
在她手中停留過的東西,總是以各種各樣的方式留下她的痕迹。
門口靠着的那把墨綠色的長柄傘被路薄撿回了陽台。
兩把一模一樣的長柄傘依偎在窗台上,區别隻是一把新,另一把的木制手柄已經有些變色。
他走到那把舊傘旁邊,蹲下身去看傘帶。
果然,傘帶的内側繡着有一串細小的數字。
如果不是數字是用同色的絲線繡上去的,又在内側,路薄也不會這麼晚才發現。
“她是小狗嗎,怎麼領地意識那麼強。”
喃喃着,他又低頭認真地把傘帶綁了回去。
這串讀不懂的數字被他暗念幾遍,也始終讀不懂其中的含義。
快遞盒上那條可愛的膠帶,被他小心翼翼地撕下來,貼在了日記本上。
擺在本子底下的《小王子》紙頁泛着黃,倒和那本複古的日記本渾然一體。
不過複古的牛皮紙配上極具現代感的幾何膠帶,終究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書桌上昏黃的燈光照着反光的圖紙,路薄自然幹的頭發還帶着潮濕的意味,神色冷峻的坐在桌前。
他臉色如臨大敵,正仔細擺弄着面前紅綠交雜的積木片。
陸遠不記得自己是幾點自覺爬上沙發接着睡的,隻恍惚記得自己迷糊中看見路薄對着一堆紅色積木傻笑。
鐵樹開花。
還真是怪吓人的。
——
“許編呀,身體現在恢複的怎麼樣呀?”
清早被上司的電話吵醒,尤其是一個失眠的清晨,許清也憋了一肚子火,卻不得不清醒。
——怼回去呀,問他大清早問候能好的了嗎?
心中鑽出一個一身黑的小人,正撺掇着許清也随着心情回答。
小人戴着大紅色的惡魔牛角,卻怎麼看怎麼像那天穿着黑西裝的路薄。
不管路薄說話怎麼不通人情,她暫時還沒他那種說話的資本。
賬戶裡慘淡的餘額顯示還需要工作來喂養,作為一個要對自己溫飽負責的成年人,她實在潇灑不起來。
許清也一個激靈,徹底從睡夢中清醒。客氣地回答道:
“都好的差不多了,多虧主編準我的年假,我才能好好休養。”
“休養好了就好,咱們部實在是缺不了許編這員大将啊。”
袁主編的聲音很客氣,但許清也幾乎是一聽就知道他下一句是什麼。
不就是提前兩天回去上班嗎?
為了工資,打工人沒什麼不能答應的。
挂斷電話,從早上九點到晚上七點,她的休假仿佛隻是一個夢,從一整天忙得昏頭轉向的生活中偷偷溜走了。
直到趕着地鐵的“滴滴—”聲,狂奔着趕上這一班地鐵。
許清也喘着氣握住扶手,身體随着開動的地鐵搖擺傾斜兩秒,短暫地放空。
因為畫不出稿子而休假的她,提前回歸工作崗位,不出所料地還是畫不出。
她的休假還剩兩天才結束,雜志社除了同部門的同事,都不知道她提前回來工作的事情。
可能正因如此,有些原本隻留在小群組裡的話,在茶水間也有了聽到的機會。
“這段時間都忙成什麼樣了,也就她還能休上假了!”
“沒辦法,人家是美術組的頂梁柱,袁主編的心間寵呗。”
文編部的文曉跟她是同期進的雜志社,一向跟她面和心不和,她會說這種話簡直太正常了。
聽到她的話,許清也隻會翻個白眼,腹诽這福氣給你要不?
真正讓她意外的是在一邊積極附和她的實習生小栗。
分明休假前還一副舍不得她的樣子,說是舍不得她這麼好的mentor。
明知道這種話百分之九十九屬于人情世故,許清也還是忍不住在乎剩下的百分之一。
倒不是感覺到背叛,隻是有點不舒服。
就像穿着短袖恰巧站到了地鐵空調的出風口下。正常、也能忍,總之她白皙纖細的手臂上還是會起雞皮疙瘩。
許清也随手劃開手機,忽然想起早上主編說會同步更新的微博賬号,百無聊賴地點了進去。
視線停留在昨天更新的系列插畫上,她松開扶手,蹙眉點開圖片。
“下一站林澤路站,可換乘五号線……”
冰冷的播報聲提醒着乘客,許清也匆匆熄滅手機屏幕,快步出了地鐵站。
剛才看到的插畫圖片不斷複現在腦海中。
那是她休假前完成的最後一篇插畫,當時她情緒不好,跟二編的孫編輯簡單溝通了想法,就沒繼續跟進後續的工作。
可官博同步發布的插畫,插畫的形象概念都被做了大改動,作者欄赫然寫着孫霏霏的大名。
質問的内容在編輯框打了又删,許清也最終還是隻發了一句:
“插畫的内容改動好像挺多的,霏霏你怎麼沒跟我說。”